1854年的正月，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连镇残破的城墙上。林凤祥裹紧渗血的战袍，忽然发现被火药熏黑的指缝里，结着薄冰。这位太平天国北伐军统帅此刻才意识到，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已经把最后一条粮道切断了。

三个月前他们还势如破竹。这支从广西打出来的老营兵最擅长翻山越岭打游击，在皖北平原上却成了活靶子。捻军送来的高粱面混着树皮熬成稀粥，饿红眼的士兵为抢半碗糊糊能搏命。林凤祥把佩剑当柴火劈了烧热水，结果发现镶金的剑柄煮出来有股铁锈味。

僧格林沁玩的是钝刀子割肉。清军白天用十二磅炮轰塌西墙，晚上就隔着壕沟烤全羊。肉香飘过来的时候，几个壮族射手把最后几支毒箭射进了黑暗里。林凤祥听见他们用土话唱山歌，调子像在给自个儿招魂。

正月十七凌晨总攻开始前，天京来的密信刚被炊事兵就着雪水吞下肚。信使的腿被炸飞了半截，趴在地上说天王府最近新添了三处戏台。有个老兵突然啐了口唾沫："老子们在这儿啃泥巴，他们倒有闲心听《牡丹亭》！"

土城墙坍塌的瞬间，林凤祥想起洪秀全送行时说的话。那位教主摸着络腮胡保证"朕已令西王率十万天兵接应"，现在想来和集市上卖狗皮膏药的吆喝差不多。最讽刺的是，清军火器营用的竟是英国人卖给朝廷的雷明顿步枪，铅弹打进人身体会炸成莲花状。

被押往北京的路上，林凤祥发现沿途村庄都在贴春联。有个戴虎头帽的娃娃追着囚车喊"长毛败咯"，被他爹一巴掌扇倒在粪堆里。刽子手后来回忆，凌迟到第七刀时，这个太平军将领突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武昌鱼汛该到了吧？"

多年后，僧格林沁在山东被捻军围困至死。据说他临终前总念叨连镇雪地上那些太平军尸体，说冻硬的人手指还保持着扣扳机的姿势。历史有时候就像个拙劣的说书人，总爱把相似的桥段反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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