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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高嫁去侯府,归还了我卖身契,还赏我五两银子做嫁妆(完结)

发布日期:2025-10-11 07:01    点击次数:175

在徐府做了整整十年的婢女后,我终于踏上了归乡的路途。回到云家村不久,同村的徐三郎便托了媒人前来提亲。

徐三郎在村里素有“徐家老黄牛”之称,整日埋头于繁重的劳作,我心中并不愿嫁入他家,从此沦为伺候一家老小的奴仆。

然而,婚后我才发现,他竟如一头护主的猛犬,谁若对我不好,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理论。

“这婚,倒也没白结,那便好好过日子吧。我心中暗自庆幸。

小姐远嫁京城侯府之时,夫人挑选陪嫁丫鬟,询问我们这些下人谁愿跟随。

我不过是小姐院中的一名粗使丫鬟,平日里负责洗涤打扫,偶尔帮赵大娘烧烧火。那些姐妹们个个争先恐后,表示愿为小姐赴汤蹈火,此生唯小姐马首是瞻,即便死后也要追随。

而我,心中却牵挂着那个只需牛车行走两日便能到达的家,以及每三个月会来看望我一次的爹娘。

我跪在夫人面前,恳求她允许我赎身回家。夫人与小姐心怀慈悲,不仅归还了我的卖身契,还赏赐了我五两银子作为嫁妆。

她们即将前往繁华的京城,自然看不上这些旧衣,便都赠予了我。我感激不尽,用床单包裹了两大包衣物。

随后,我托付小管事张哥带我去衙门消除奴籍。归家途中,我为阿爷、姥爷购买了一斤上好的烟丝,一坛子美酒,还有十斤红糖和十斤盐骡车被塞得满满当当,终于回到了我魂牵梦绕的家。

离家越近,我的心情便越激动。当我红着眼眶站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门口时,心中五味杂陈。

“大……大姐?”一声惊呼后,小弟兴奋地大喊:“爹、娘,大姐回来了!”

搬运东西根本用不上我,两个弟弟浑身是劲,加上红着眼眶的爹和几个眉开眼笑的小叔,不一会儿便将东西搬进了屋内。

阿爷感激地谢过车夫,邀请他进堂屋喝口热茶,歇息一晚再走。但车夫因要养家糊口,不愿耽误一日的生计,便谢过阿爷的好意后告辞离去。

阿奶拉着我的手,直说我在外受苦了。小妹则一会儿给我端水,一会儿去灶房帮忙,一会儿又紧挨着我坐下,那份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为了庆祝我的归来,全家人齐聚一堂,堂屋坐不下便摆在了院子里,热闹非凡。

饭后,我开始分发礼物:阿爷的烟丝、阿奶和娘的银戒子、每家一斤红糖和一斤盐、叔叔们的二斤酒、弟弟们的弹弓、妹妹们的红头绳……

旧衣则每人一套,尺寸不合适也没关系,修修改改便能穿。虽然都是旧衣,但都是棉布制成,是家里平时舍不得买的好料子。

晚上,我与小妹同睡一屋。离家时她才四岁,追着牙婆的牛车哭个不停;如今归来她已十四岁,抱着我哽咽出声:“大姐,你回来了真好。”

归家后自然要去拜访姥爷、姥姥和舅舅等亲戚。一圈亲戚走下来五六日便过去了。我好好睡了一觉后,媒婆便上门为同村的徐三郎说媒。

我对徐三郎有些印象,他家住在村口。早几日从姥爷家回来时,他娘曾拉着我说话,而他则挑着两大捆柴回来站在屋檐下看了我好一会儿。当时我并未在意。

回家后娘也曾提起过他家的情况:家境虽富裕但大嫂泼辣、二嫂是他舅家表姐、四弟娶了秀才之女为妻;而他则二十二岁了仍是光棍一条,整日像老黄牛一样埋头苦干。

这种人家我自然是不愿嫁的。媒婆话才说完我便拒绝了。

爹娘看了我一眼后娘忙去安抚媒婆,毕竟我还要嫁人,若是在媒婆这里坏了名声恐怕很难找到好人家。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说小姐那样的天仙人物了,就是小姐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我都比不上。能识得几个字、跟着赵大娘学点厨艺便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

在爹娘和我看来所谓的好人家便是:不愁吃穿、公婆明理、相公护着我、妯娌姑子好相处。而徐家显然不符合这些条件。

送走媒婆后娘苦口婆心地劝我:“徐家虽是外姓人家但来时便有银钱,不然也置办不起田地、修不起那么大的宅子。真嫁过去不愁吃穿;徐三郎这人力气大、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村里谁家请他干活他从不偷奸耍滑。”

“你今年二十岁了,比你年纪大的要么是死了媳妇的鳏夫带着几个孩子,你嫁过去就是继母,这年头继母难当;年纪比你小的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真要找到能理事的倒好,就怕找个没断奶的事事都得你操持,往后有你吃不完的苦、遭不完的罪。”

“你也别急着拒绝徐三郎,让你爹把他喊来家里帮忙干活,你观察观察、与他说说话,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托付一生。真要不中意,爹娘也不会逼你。”

爹娘总是为我好、不会害我。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不曾想徐三郎竟先上门来了。他站在堂屋里脸红脖子粗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会打猎、力气好、会砍柴;也会对媳妇好、护着媳妇。你考虑一下我吧。”他说完都不等我回复便急匆匆地朝外面走去。

“咚……”一声响后传来娘的诧异声:“哎呀,徐三郎你咋摔了?”

“婶子,我没事……”徐三郎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我走出堂屋时院门口早已没了徐三郎的身影。娘眉头微拧小声问:“妮儿,你跟徐三郎说啥了?”

“我一个字都没说。”我如实回答。

“没说他能慌成这样子?”娘明显不信,但还是让爹去请徐三郎来家里帮忙翻地。

家里并不缺干力气活的人,大弟、二弟都有一把子好力气,更别说还有几个叔叔和阿爷也能下地干活。但爹娘的心思徐三郎肯定是知晓的。

他干活时真舍得下力气,吃得也多。我给他添饭时他接碗的手都在抖,不敢看我、也不敢跟我说话。

家里地就那么多,他也不可能天天来给我家翻地。最后那天吃了夜饭后我送他到院门口。

徐三郎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愿意吗?”

娘的话我反复想过,我二十岁了,确实不是很好找人家。我看得上的,人家未必看得上我。而且徐家离娘家近,整个云家村都是我本家亲戚,不是伯就是叔……

徐家人若要欺我,须得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除去那些彩礼,我另要五两银子的聘金。”

从前做丫鬟时,每月有月例银子,还有主家的赏钱,爹娘都替我攒着。娘说过,这些钱加起来足有四两多,她再帮我添些,凑成六两。夫人又赏了五两给我。

有了这十几两的私房钱,我心中自是有了几分底气,想做些什么也有了资本。

好,你等我消息。

徐三郎回去与他的父母商议,竟说要二十两的聘金。

她又不是金子镶的、玉儿嵌的,云春妮怎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我并不知徐三郎是如何说服他父母的,但没过多久,媒婆再次上门说亲,带来的彩礼丰厚,聘金更是高达二十两。

爹娘都惊得目瞪口呆。

徐家竟如此有诚意?

一对银镯子,春夏秋冬四季各备两套衣裳,大红喜服,还有四双绣花鞋

聘金娘说给我压箱底用,这样一来,我手头的私房钱便有了三十一两,足够修一座大宅子,或者买上几十亩荒地。

为此,爹娘每日都乐得合不拢嘴。

我们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二十七。

本就是同村,徐三郎之前为了娶我,简直发了疯,逼得他父母不得不拿出二十两的聘金,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

又传他要修新房,说是娶了媳妇生了娃后,家里住不下了。

他娘一边骂他是冤家,一边不得不买下徐家旁边的荒地,修了两间屋子给我们当婚房。

院子一围,便与徐家完全隔绝开来。

我偷偷去看过,边上还有一片石头山,若是开凿出来种上果树,或者堆些土堆种瓜果,再不济养些鸡鸭也是极好的。

出嫁那天,长辈们、兄弟姐妹们都来给我压箱,小小的木盒被铜钱装得满满当当,加起来也有一两银子。

我忍不住哭出声来。

娘也哭了,阿奶也哭了。

几个婶娘忙劝道:好在嫁得近,以后抬个脚就到家了。

两家离得近,我爹娘的意思是用牛车拉过去也行,但徐三郎一定要请人吹锣打鼓,抬着花轿来娶。

他还坚持要在村子里绕上九圈,说是寓意长长久久。

又挨家挨户请人去喝他的喜酒,说他的喜酒杀猪杀鸡,还宰羊,酒随便喝,瓜子花生随便吃,喜糖随便拿。

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他父母能由着他来,可见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老实。

至少在徐家,他父母、兄弟都没办法真正拿捏住他。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专心拜堂。

礼成,送入喜房。

我原以为是要自己走过去,结果徐三郎一把将我抱起,在一片哄笑声中,我躲在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下,脸红得如同滴血。

掀盖头,掀盖头。

我没敢看徐三郎,他好像也没敢看我。

我们被簇拥着拉出去敬酒。

中途有个年轻妇人给我端来吃食。

三嫂,吃点东西吧。

五妹?

是我呀,小时候我还跟三嫂你一起玩过呢。

我就说三哥为什么不成亲,原来是在等三嫂你。

我差点将嘴里的饭菜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徐五妹笑着给我倒茶水。

三嫂,我真没乱说,你忘记了吗?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三哥只要你当他新娘子,还压着我和四哥给你磕头,我跟四哥不磕,他就打我们。

有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时间过得太久,我都快忘记了。

三嫂,你以后可要好好管管三哥,让他别哈哈,三嫂,我出去吃席了,碗筷放桌子上,我一会来收拾。

徐五妹是徐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徐家唯一的闺女,她刚刚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呢?

洞房花烛夜,我既紧张又羞涩。

虽然娘教了我一些,但与徐三郎,我还是感到很陌生。

而且,那事儿很疼。

娘让我忍着,依从着,说女子成亲都会走这一遭,以后就不疼了。

但,我还是很不舒服。

徐三郎第二次靠过来的时候,我拒绝了他。

他什么都没说,挨着我躺下。

我背对着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村子里来说,我嫁得很风光体面,那么多彩礼,二十两的聘金。

爹娘也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我对徐三郎没有不满,只是不太适应和他过于亲密。

从此以后他是我的夫,我该敬着他、爱着他、事事依从他。

我可能做不到。

我不能想着他以后对我不好如何如何,没发生的事情杞人忧天,日子没法过。

所以在徐三郎以为我睡着了,把手放在我腰上时,我忍住没有推开他。

迷迷糊糊地睡去。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压根忘记自己已经嫁人,手忙脚乱地准备起身,腰酸背痛的我一下子撞到了徐三郎的胸口。

这下子好了,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春春春妮妮妮,疼吗?要不要请大夫?

我摇摇头。

门还被敲得咚咚响。

三弟妹,娘喊你起来煮饭。

我愣住了。

谁家成亲第二日天都没亮就喊儿媳妇起来煮饭的?

原本脸和鼻子就撞得很疼,这会子眼泪也没忍住。

徐三郎已经起身下床,门发出吱嘎的响声,紧接着是尖叫声以及东西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家里是没人了吗?徐三郎的声音很冷。

先前的女声底气不足地道:三弟,是娘,是娘

三弟你干什么?

砰。

尖叫声此起彼伏。

三郎,大清早的你做什么?

“你个逆子……”

徐三郎说:“我来喊娘起床给新媳妇煮饭,娘,你快点,免得你儿媳妇饿坏了。”

“啊,三郎,你放开我。”

“三郎,你快放开娘。”

“啊,三郎,你打我干啥?”

“打你管不好媳妇,大清早的发疯,既然喜欢早起,以后每天都这个时辰起,她要是起不来,我就打你,晚一次,打一次。”

徐三郎说完还吆喝他娘:“娘,赶紧去烧火做饭,哪有新媳妇进门,婆婆睡懒觉的。”

倒反天罡。

我本来脸和鼻子都痛得直落泪,这会子倒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经过徐三郎这一闹,从今往后,清晨时分应不会再有人催促我起身准备餐食了。

窗外人声鼎沸,我却不为所动,缓缓地让自己沉入梦乡。徐三郎回到房中,默默坐在床沿,不发一言,唯有他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春妮……”他轻声呼唤。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你感觉如何?”他关切地问。

“有点不适。”我实话实说。

徐三郎起身,点亮了油灯。微弱的火光靠近,他猛然惊呼:“怎么出血了?”

借着这微弱的光,我抬手一抹口鼻,满手皆是鲜红。我急忙扯过枕边的毛巾,捂住口鼻。

“我去请大夫来。”徐三郎说着便要往外走。

我连忙拉住他:“不必,真的没事,你去帮我打些水来就好。”

毕竟,成亲次日便请大夫,传出去定会成为笑谈。

“哦,好……”徐三郎应声而去,片刻后,端着一盆水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位不速之客。

“三嫂……”其中一人轻呼。

“天哪,三嫂,你怎么出血了?是三哥动手打你了吗?”徐五妹惊恐地问道。

“不会说话就别说。”徐三郎怒喝。

我连忙解释不是,但徐五妹和随之而来的徐四郎媳妇显然都不相信。然而,当她们看到徐三郎小心翼翼地为我擦拭脸上的血迹时,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鼻血很快止住了。徐三郎走出房间。

徐五妹小声嘀咕:“三嫂,真的不是三哥打的吗?”

“不是,是之前被敲门声吓到,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我解释道。

徐五妹似乎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她凑近我说:“三嫂,要是三哥真的打你,你可别忍着,把你娘家的兄弟叫来,好好教训他一顿。”

“你放心,我们家里都是讲理的人,没人会帮他。”她补充道。

我暗自苦笑,这本就是一场无厘头的闹剧,又何须劳烦娘家兄弟为我出头呢。

徐三郎不一会儿便端来一碗蛋花汤,让我先喝下补补气血。

他又让我再睡一会儿。

昨日成亲本就疲惫不堪,圆房时又紧张得难以入眠,再加上今早这一番折腾,我心中难免有些怨气。但更重要的是,我想借此机会看看,徐三郎在徐家究竟处于何种地位,他的话是否有人听从。

于是,我乖乖地躺下了。徐三郎也紧挨着我躺下。

床幔厚重,遮住了光线,窗户也紧闭着,屋外一片宁静,没有孩子们的嬉闹声。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醒来时一动,徐三郎便立刻问道:“醒了?”

“嗯。”我应了一声。

跟他还不太熟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那就起来吧。”他提议道。

我磨磨蹭蹭地起床,而徐三郎却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走出了房间。

我忍着身上的酸痛和不适,找出铜镜和梳子,坐在凳子上梳理头发。这时,徐三郎提着水进来。

“水来了,你洗洗。”他说道。

“饭食是在屋里吃,还是去灶房吃?”他又问。

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在屋里吃饭显然不太合适。

“去灶房吧。”我回答道。

见到徐家人时,因为彼此还不熟悉,我感到有些尴尬。再加上今早徐三郎闹出的那一幕,他们也显得有些不自在。倒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满眼都是好奇。

吃饭时,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然后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我低垂着头,羞愧得耳根子都泛起了红晕。

徐三郎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窘迫,他转头对门外嬉戏的孩子们轻声斥道:“散开,都去玩你们的。”

孩子们闻言,如同受惊的鸟群,一哄而散。

饭后,是向父母敬茶的时刻。我注意到,父母的面色并不佳,而兄弟妯娌们的表情也各不相同。

“爹,请喝茶。”我轻声说道。

“娘,也请喝茶。”我再次恭敬地递上茶杯。

公婆并未对我刻意刁难,他们接过茶,递上了见面礼,并语重心长地嘱咐我,要与徐三郎携手共度,好好生活,同时也要管束好他,别让他太过放纵。

我心中暗想,徐三郎与外界传言的憨厚老实、如徐家老黄牛般的形象,似乎有些出入。

反观徐家大哥,他才是真正的憨厚老实,笑容中透露出一种质朴的真诚。

徐大嫂也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泼辣凶悍,她笑得爽朗而真诚。特别是她身后跟着的六个女儿,个个皮肤白皙,衣着整洁,眼神中闪烁着好奇与纯真。

我瞬间明白了徐大嫂为何会显得如此泼辣。若是我,为了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我也会变得泼辣凶悍。

我对她瞬间产生了好感。

徐二哥脸上带着一块淤青,他对我笑得有些尴尬,显然是不好意思。

徐二嫂则长得颇为漂亮,但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刻薄,显然是个掐尖要强、不易相处的人。她身后跟着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也是她的底气所在。

早上,也是她前来敲门,喊我起床做早饭。

徐四郎则是个读书人,言行举止都显得得体而文雅。他的妻子我早上朦胧中见过一面,温婉秀气,两个儿子也乖巧有礼。

徐五妹则显得非常幸福,她的丈夫抱着女儿,她说话时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她的大儿子也乖巧懂事。

一圈下来,我总算把徐家人都认了个遍。

“既然三弟妹已经嫁进来了,那以后家里的洗衣做饭等家务活,她也得分担一些才是。”二嫂开口说道。

“之前都是我和大嫂一人一天轮着来,现在加上三弟妹,我们三天一轮吧。”她继续提议道。

我觉得一个人轮一天也还算合理,刚要开口说我才嫁进来,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希望她们以后能多教教我。

徐三郎却冷不丁地说道:“我娶媳妇回来,可不是让她来做家务的。”

他这是在维护我,我心里一阵温暖。

“那怎么行,四弟妹住在县城,不轮着做活也就算了,三弟妹可是住在家里的……”二嫂不甘心地反驳道。

“我们没打算一直住家里,等过几日就搬到新屋子去。”徐三郎坚定地说道,同时看向公公婆婆,“爹娘,我们分家吧,我可不想以后天没亮就有人来敲门喊我媳妇起来做饭。”

徐三郎一提分家,几兄弟的面色都变了。

徐大郎、徐二郎表示不赞同,徐四郎则无所谓,一副我听我三哥的的样子。唯有徐大嫂眼睛一亮,但见公爹呵斥,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分家一事也就这样被徐三郎提了提,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我们起得晚,午食吃的是昨天的剩菜。

两碗肉菜一桌一碗,分得还算均匀。

大人们还好,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吃,小孩们则争抢得厉害。二房的几个孩子抢得凶,大房的几个则文文静静的根本抢不到肉。

却见徐大嫂端起桌上的肉,大声喊道:“兰月,你们过来。”

几姊妹立即端着碗走到她们娘身边。

徐大郎刚要出声制止。

徐三郎却冷声说道:“大哥,吃你的饭。”

“哦……”徐大郎就不说话了。

饭桌上其他人也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我忽然间明白,徐三郎心疼他这几个侄女,平日里徐大嫂护女儿,他肯定没少在暗中帮忙。

否则徐大嫂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端肉。

婆婆要是发飙,肯定会收拾她。

徐大嫂护着闺女,自己却是一块肉都没夹,默默地吃着面前的素菜。

徐三郎往我碗里夹了几块肥瘦相间的肉,我笑着看了他一眼。

他愣了愣,又给我夹了两次。

饭后,大人们都有各自的活要干,今日轮到大房。兰月几姊妹勤快地帮着她们娘洗碗、扫地。

二房的几兄弟则一直在疯玩。

徐四郎说县城酒楼忙,要带妻儿回去。

徐五妹一家子要坐四房租来的骡车,也只得跟着回。

徐三郎则来来回回地挑水。

其他人也各自忙碌着。

徐二嫂在公婆屋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我把昨夜弄脏的床褥换下,准备去洗。

徐大嫂上前来:“三弟妹,你是新媳妇,可不能自己动手洗这些。即便要干活,也等回门后再说。”

“我给你去洗。”她说着,也不管我答应与否,从我手里抢过盆子就走。

徐大嫂是因为感谢徐三郎帮衬她护闺女,这份报答便落在了我身上。

我便去了新房子那边。

我身子不适,走得慢,才到徐三郎就跟来了。

“进去看看?”徐三郎献宝似的问。

“嗯。”我应了一声。

两间瓦房宽大明亮,窗户一开,屋子里更是光线充足。如今空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音。

一间做堂屋,一间做卧房。堂屋后半截连着卧房,可以拿来存放粮食或衣裳被褥。而且卧房还可以隔成里外两间,非常实用。

我真想立即就搬过来呀。

“等过几日选个好日子,我们就搬这边来住。”徐三郎说道。

“堂屋边我打算修个矮房,到时候砌个灶,烧水洗洗涮涮都方便。你想开小灶也都行。”他继续规划着未来。

我听着徐三郎的话,微微点头,心中暗暗欢喜。

倒也不是不想孝敬公婆,而是谁不想过得自在舒适安逸些呢?与公婆,我也没有太深的感情;甚至对徐三郎,我也没多少感情。

我告诉自己,慢慢来,感情都会有的。

晚上徐三郎靠过来的时候,我依旧委婉地拒绝了他:“明天要回门,早些睡吧。”

回门那日,我们起得还算早。回门礼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有红枣、红糖、酒,还有两只母鸡。

徐三郎提着东西,我慢慢走在他后面。

看见娘的时候,我有些想哭。

徐三郎有几个叔叔陪着在和娘说话,娘则拉我进屋说话。

“女婿待你如何?徐家人好相处吗?”娘关切地问道。

“他待我好的,徐家人倒也不难相处。就是……就是……”我面红脖子粗地呐呐低声说道,“圆房痛得很,现在还痛。”

娘是过来人,瞬间就懂了。

“让你爹跟他说说,房事哪里能蛮干。”娘说道。

“娘,娘……”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妮儿,你也别害羞。两口子过日子,房事得和谐。男人嘛……”娘继续劝导着我,话语中充满了对女儿的关爱与教诲。

「这事儿怎能不挂在心上?你若每次都回绝他,日子一长,再深厚的情谊也会逐渐消磨殆尽。」

「听娘一句劝,心里若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他,让他做出改变。你长着嘴,是用来表达心声的,不是用来沉默的,明白了吗?」

我虽有许多不解,却也只能点头应和。

与徐三郎共度时光,就如同在未知的河流中摸索前行。

短时间内,想要达到和谐共处的状态,显然不太可能。

父亲把徐三郎叫去单独交谈了一番,待他回来后,欲言又止地望了我许久,仿佛下定决心般,深深地凝视了我几眼。

晚上,我们并未留在娘家,回到家中后,他果然没有对我做出任何越轨之举。

只是,他如同身上有蚂蚁爬一般,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明日打算去县城一趟。」

我轻轻点头,表示知晓。

心中犹豫再三,才慢慢向他身边靠近。

他身上热得发烫,难怪会翻来覆去睡不着。

被他紧紧压住亲吻,他轻声细语道:「妮儿,我会很温柔的……」

徐三郎在天还未亮时就出门了,想到昨晚的事情,我羞得双手捂住脸庞。

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床穿衣。

刚打开门,大房的兰月就清脆地喊道:「三婶,你醒了,我给你打水洗脸。」

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与我妹妹年纪相仿。

他们懂事乖巧,我也不能显得太过小气。

娘昨日给我带回来的枣泥糕,因为天气炎热,已经快要放不住了,于是我便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吃。

一人一块分完,二房的几个孩子却还伸手想要更多。

我剩下的也就四五块,根本不够再分。

「说好了,一人一块。」

「三婶真小气,三婶真小气……」

几个孩子越说声音越大,仿佛想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我气得不行,心想以后都不再给他们吃了,自己一个人吃个痛快。

徐三郎一路疾行,走到大路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骡车驶来,他拦下骡车,给了几文钱后,便坐上骡车往县城而去。

到达县城后,他径直前往与孙三合伙的杂货铺。

他并非愚笨之人,对于孙三一直以生意不佳为由不给他分钱,却还一直经营着杂货铺的事情,心中早已有所怀疑。

「三郎来了。」

「十两银子,连本带利十二两,给我拿来。」

孙三还想故技重施,声称铺子并未盈利。

徐三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柜台上:「今日要么我分走铺子里的东西,这一两年的账目也必须给我算清楚。要么你给我十二两银子,从此这铺子与我毫无瓜葛。」

孙三张了张嘴,最后才说道:「你等着,我去后院给你拿银子。」

这铺子是孙三家的祖传产业,早前就是一家杂货铺,只是因为资金短缺,几乎快要倒闭。

两人相识多年,孙三知道徐三郎攒了些银子,便找徐三郎合伙,为了表示诚意,还写下了白纸黑字的契约。

然而,人心难测,谁又能真正看透呢?

徐三郎仔细清点完银子后,撕毁了契约,走出了杂货铺。

他提着银子,朝药铺走去。

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也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缺心眼了。如今的他,已经娶到了从小就想娶的姑娘。

他是丈夫,是一家之主,未来还会是孩子的父亲。

他必须让妻儿吃饱穿暖,必须攒下银子,即使自己遭遇不测,妻儿也不至于吃苦受罪。

来到药铺买药,徐三郎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来意。

药铺掌柜见多识广,引他进入内室……

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恨的孩子。

他们竟然跑去向婆婆告状,说我不给他们糕点吃。

婆婆并未责骂他们,也没有来找我理论。

倒是他们的娘徐二嫂,皮笑肉不笑地扭到我房门口,阴阳怪气地喊道:「三弟妹。」

我手中的针线一顿。

「二嫂有事?」

「三弟妹,不就是块糕点吗?又不值多少钱,你就拿出来给孩子们分了呗。你是长辈,可不能太小气了啊。」

二房那几个孩子不懂事,真是有样学样。

几块糕点分给孩子们吃,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要是真小气,也不会拿出来分了。

徐二嫂如此刁难我,我也不慌不忙,笑着说道:「二嫂说得对,我做长辈的要疼爱晚辈。二嫂作为长嫂,想来也不会小气,那二嫂拿几两银子给我用用吧。」

「啥?你说啥?」

徐二嫂尖叫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二嫂要我的东西时那么理直气壮,我让二嫂拿银子给我用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看二嫂这样子,莫不是真的小气到不肯?」

我并非爱争强好胜之人,在富贵人家待过,我太明白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我已经嫁人了,是徐家的一份子。

今日若是软弱不反击,往后二房定会不断试探,然后变本加厉地欺负我、拿捏我。

「你疯了,云家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

「今日你敢骂我一个字,骂我爹娘一个字,我定与你拼命!」

我声音冰冷,满脸凶狠,徐二嫂被吓得连连后退。

而一直装聋作哑的婆婆,见徐二嫂吃了亏,急匆匆地走过来,看似劝和,实则偏袒,还顺带指责我。

「多大点事,值得你们吵闹?老三媳妇,你才嫁进来,理应尊敬嫂子,慈爱晚辈……」

「婆婆,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一句话,子女不和多是老人偏心、无德。今日的事情你不问缘由,是非不分,一味偏袒二房。怎么?三郎不是你儿子?我不是你儿媳妇?」

「你、你、你……你敢忤逆我,我要让三郎休了你。」

「休我?可以啊,你们徐家怎么把我抬进来的,就怎么把我抬回云家去。否则我娘家那些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我说完,也不管两人脸色铁青,砰地一声关上门,还把窗户也关上了。

「你可恨可恨……」

「娘,娘……」

我躺在床上,后怕地捂住咚咚直跳的胸口。

也不知道徐三郎回来后,会站在哪一边?

没人来喊我做活,也没人来喊我吃午饭。

有泥巴砸在窗户上,我也没去管,直挺挺地躺着。

饿了就把那几块枣泥糕全部吃掉,然后继续躺着。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了哭声。

「三郎,你总算回来了,云家那小贱人要把你娘我欺负死了啊。」

恶人先告状,真是可恨。

我以为徐三郎会立刻来质问我,没想到,耳边竟传来他满含戏谑的笑声:“娘啊,您可算碰上个厉害的儿媳妇来‘收拾’您了,这不挺好吗?以后可别再动不动就找我诉苦了,万一我媳妇还没‘整治’够您,又来找我麻烦,那可咋整?”

“我娶媳妇,是为了好好过日子的,可不是来跟我吵架的。”

徐三郎那声音,响亮得很,字里行间满是幸灾乐祸,又夹杂着几分揶揄与警告。

我在屋里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从床上翻坐起来,他便推门而入。

背上扛着一口大铁锅,胸前挎着个布袋,手里还拎着个木盒子。

“媳妇,我回来啦。”

“你午睡睡醒啦?午饭吃了啥呀?”

一提到午饭,我心里就泛起一丝委屈。

“怎么了?跟我说说,我替你撑腰。”

我自然盼着徐三郎能站在我这边,便毫无保留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没人叫你吃饭?”

我轻轻点了点头。

徐三郎沉默了一会儿,像抚摸小宠物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那以后咱们就自己做饭吃,你想吃啥就做啥。”

这是要分家另过吗?

“这里面有九两银子,你收好。”

我赶忙开始收拾东西。

他去把我娘家的几个堂兄弟都叫了过来,十几个小伙子板着脸走进院子,喊了我一声,就开始搬东西。

公公脸色阴沉得可怕。

婆婆则哭天抢地,好不热闹。

徐大嫂站在屋檐下,眼神深邃,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徐二嫂则躲在屋里,一直没露面。

二房的几个孩子也不见踪影。

其实,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家,只是我和徐三郎搬到新家,以后自己开火做饭罢了。

更让我惊讶的是,徐三郎还拿来了粮食和鸡蛋。

我还在整理东西,我爹娘就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娘急匆匆地问道。

我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娘笑着说:“自己开火做饭也好,你想吃啥就吃啥,就你们两个人,做点好吃的,也能多吃几口。”

“没道理替大房、二房养孩子。”

娘是真心希望我好,更不想让我吃亏。

徐二嫂那个蠢货,也不想想她有那么多儿子,不好好和妯娌处好关系,还想着欺负我、拿捏我。

娘又说道:“这几天先回家吃饭,灶台得搭起来,碗筷家里先拿过来用着,不够的话,我去你二叔、三叔、四叔家借。”

“娘,我有银子。”

“有银子也不能乱花,那是你的压箱底钱,以后报名用。”

我凑近她,小声说道:“三郎刚刚拿回来九两银子。”

娘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那太好了,你们自己好好规划规划,缺什么就去县城买。”

“也不用一下子买太多,慢慢置办。”

“还有旁边的荒地,得开垦出来,趁着现在赶紧种上瓜果。”

“明天你们就去置办东西,让你爹跟你几个叔叔说说,来帮你开荒。一家人不说工钱,但你得管饭。” 我使劲儿地点了点头,依偎进娘的怀抱:“娘,您真是太好了。”

“傻孩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不疼你疼谁呢?”娘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在娘家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后,我和三郎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色已深,他见我一路走得缓慢,便主动提出要背我。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毕竟,夫妻之间要有感情,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他今天不仅往家里拿了银子,还买了铁锅,一路上更是对我呵护备至,这些都是值得我肯定的。

“三郎。”我轻声唤道。

他身体一僵,随即闷声回应。

“今天谢谢你保护我。”我由衷地说道。

“我是你丈夫,保护你是应该的。”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坚定。

我与三郎商议了去县城购置物品的事宜,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说明天就去借牛车。

毕竟,要买的东西不少,有牛车方便运输。

开荒的事情,爹已经和他说过了,他心里也有了个底。

回到新家,里面空空如也,三郎便去烧了几桶热水,让我洗漱。

我洗完澡,看到角落里的水桶,心里一阵慌乱。

“我来给你上药吧。”三郎的声音传来。

“我……我自己来。”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看不见,我来吧。”他坚持道。

真是羞死人了,尤其是他不仅仅只是给我上药……

我紧紧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事情结束后,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

我扭过头去,不愿搭理他。

“媳妇,以后只要你乖乖地在床上依着我,家里的大小事情我都依你。”他温柔地说道。

这……条件也太诱人了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徐三郎再次靠近我,我慌得想要拒绝,却又忍了下来。

好在,他用了从县城买来的药,虽然用过后我觉得那药肯定不正经……

天还没亮,三郎就起床了。

我腰酸背痛地想要起来,他却让我再睡一会儿。

等他驾着牛车回来,才喊我起床梳洗。

“水是热的,你洗洗,我们就出发。”他细心地叮嘱道。

他让我坐在稻草蒲团上,说这样不会颠簸。

到了县城,他先带我去吃了馄饨和包子,吃饱后再去购置家什。

“我们要开荒,盐、酱油、醋得多买一些,还有酒。陶锅买两个,焖饭、焖肉都好用。”他边走边说。

锅碗瓢盆……唉,真是穷家值万贯啊。

尤其是三郎,什么都想要多买一些。陶锅本来打算买两个,他硬是要买四个,两大两小。

还有碗碟之类的,我想着少买两个,去娘家借一些,他却一定要置办两桌。

他还让我放心,说他能打猎赚银子。

粮食就去公公婆婆那边拿,我不敢去,他却自告奋勇地去。

真是歪理不少。

这年头,沾个铁的东西都贵得要命。柴刀、弯刀、菜刀两把、镰刀、斧头……要不是我拦着,他还想买把铁锅铲和铁漏勺呢。

为了卤肉好吃,我们又去了药房选香料。

做豆腐用的卤水、红糖、红枣、绿豆、红豆……五谷杂粮一样都不能少。

还有面粉呢。

精米买了一百斤,不能顿顿都吃,偶尔煮个粥也是极好的。

他给的九两银子很快就用光了,牛车上也堆满了东西,我们这才回家。

“还有什么想买的,你仔细想想,等我过几天进山抓了野物,换了银子再买。”他边驾车边说道。

刚到村口,帮我们看家的大虎、小虎就迎了上来:“姐、姐夫。”

他们手脚麻利地开始往家里搬东西。

东西还没搬完,爹娘就送来了干柴。

看他们一身疲惫的样子,想来是去山里砍的。

“爹、娘。”我喊道。

娘见我们买了不少东西,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尤其是看到那个大陶缸。

“这缸子装水好,以后有了石缸,也可以拿来腌酸菜。”娘满意地说道。

娘把我们买的东西看了一圈,既高兴我们买了这么多,又心疼钱花得太多。

“下回三郎去县城,买几个泡菜坛子,咱们乡下人家,少不得泡菜和咸菜。”娘建议道。

“大缸、大坛子也不能少,装粮食盖上木板,老鼠就钻不进去了。”娘又补充道。

娘怕说多了三郎会不高兴,影响我们夫妻感情,所以都是私下里跟我说。

瓶瓶罐罐我也买了,不过没敢买太多。

家里目前就这么大,买太多根本塞不下。

我本来以为就修间灶房,随便搭一下就行,结果三郎说要住一辈子,得修好点。

他还想修个冰窖,可以放肉。

“多放点肉,你生娃的时候好吃。”他笑着说道。

这才成亲几日啊,就想着生娃了,我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而且修房子、挖冰窖、开荒,不算工钱,就光吃食,也得不少银钱买粮食呢。

“银子的事情你别担忧,我来想办法。”三郎安慰道。

既然三郎这么说了,我当然相信他了。

修灶房屋、打灶台都得选日子,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

他白天带着我几个兄弟进山,即便不抓野物,也会砍根木头扛回来。

大虎小虎帮着挑干柴。

我也没有天天回娘家去吃饭,而是用小炉子煮吃食。

就我和三郎两人,吃食简单,但油水很足。

天天都能吃上鸡蛋,隔三岔五还能割点肉。他每顿都要吃三大碗,一点剩菜剩饭都不会有。

三郎真的是勤劳能干,从山里回来也不歇着,把家门口的乱石都翻出来堆好,硬是开出一块地来种葱、韭菜。

又搭了几个瓜架,让南瓜、苦瓜、丝瓜有地方牵藤。

娘还跟人换了要抱窝的母鸡,给我孵小鸡仔呢。

爹和三个叔叔、几个堂兄弟不论刮风下雨,得空就过来翻乱石。

三郎的大哥、大嫂也是得空就来干活,他二哥二嫂不喊就不来,三郎也不会去喊他们。

我更不会去喊。

欠谁人情也别欠二房的,以后还不起。

至于公公、婆婆,公公倒是会过来干活,婆婆则是一面都没露过。

三郎这一个多月拿回来二两多些银钱,我买肉买蛋用去了三百多文,至于菜都是娘和三个婶婶送的,亲近些的堂叔伯婶娘也送。

家里就我和三郎两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

本来七月有个动土的好日子,可七月是鬼月,只能等到八月初六了。

三郎已经攒了几十根木料,一间屋子用不了这么多,他要在灶房隔壁再修一间。

我想着家里屋子目前够住,就算要修有孩子后也不迟。

瓦片不便宜,多修一间又得花不少钱呢。他辛苦挣来的那点碎银,几乎所剩无几。

“我打算等天气转凉,把师父和师娘接来咱们家住。”

“……”

我听到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件事,他从未与我提起过。

如果他能坦诚地告诉我为何要接师父和师娘来家里,我自然不会反对。

但他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让我实在无法接受。

于是,我沉默不语,起身便走。

“媳妇……”

三郎急了,手忙脚乱地解释:“师父曾救过我的命,后来又教我狩猎。他们没有子女,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早些年,师父也积攒了一些钱财,但前年师娘生病,花去了不少,我也给了他们十几两银子……”

“他们年纪大了,山里气候寒冷,若是以后有个头疼脑热,找大夫也不方便。我,我……”

“你闭嘴,就你最孝顺!”我怒吼一声,甩开了他伸过来拉我的手。

我确实是气急了。

我娘家人时常来帮忙干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我能过得好,有底气!

他师父和师娘来家里住,算什么?难道要我去伺候他们?洗衣做饭,样样都得我来?

“你要孝顺,就自己去孝顺,别把我扯进去。”

为了不让爹娘担心,在他们面前,我依然强颜欢笑,做着该做的事情。只是晚上,我不再让他靠近我,也不挨着他睡。

直到房子上梁盖瓦完毕,吃过饭后,娘才问我:“你和女婿吵架了?”

“他说要接他师父和师娘来家里住。”

娘闻言,大吃一惊:“啥?他要把人接来?”

“他要真把人接来,我肯定不跟他过了。”

娘轻轻捶了我几下:“别胡说,好不容易房子修好了,地也开垦了几块,瓜果都种下去了,难道要拱手让人?那你那些兄弟肩上的土磨破了皮,算他们白疼你了?”

“两口子有话好好说,人还没接来呢,你就跟他闹,多伤感情。”

“三郎这几天说话都看你脸色,说明他心里有你。你跟他说清楚,他肯定会听进去的。”

“如果他执迷不悟,还有我和你爹呢。”

娘的话,我听进去了。

等到灶房和偏房修好,上梁盖瓦,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有鱼有肉的饭菜,修房子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里面的床铺和家什物件都可以慢慢添置。

忙碌了这么多天,三郎也累坏了。

早前我还会给他打盆洗脚水,关心他累不累,需不需要捏捏肩、捶捶背。但最近,我根本就不管他。

他好几次委屈地想跟我说话,我都没理他。

我就不信,他过惯了好日子,还愿意回去受苦!

“媳妇,媳妇。”

“妮儿,妮儿,你理理我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

我翻身坐起,冷声问他:“你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说要把师父和师娘接家里来,我……”

我就知道,他根本没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才问他:“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娶我?为什么要分家单过?”

“我喜欢你,很早就想娶你做媳妇。老大和老二家孩子多,大嫂泼辣,老二媳妇偷奸耍滑,我娘还偏心她,我怕你吃亏。”

“那我问你,如果你师父和师娘给我气受,暗地里欺负我,你怎么办?”

“……”

三郎显然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说得再直白一点,你没有爹娘吗?我没有爹娘吗?自己的爹娘都没孝顺好,却要接师父和师娘来家里住,这算怎么回事?”

“真要接来了,我一块肉是给爹娘吃呢?还是给师父和师娘吃?还是给我们的孩子吃?”

“给,那爹娘和孩子算什么?不给,你接人来却连肉都不给吃,你就是假仁假义。”

“迟早会里外不讨好,妻儿离心,父母怪罪,家破……呜呜呜。”

我推开他捂住我嘴的大手:“你能做还不让我说?”

“媳妇,我不接师父和师娘来家里了,这家就咱们俩,咱们好好过日子。你别对我冷脸好不好?这些日子,我难受死了。”

“知道难受就好。”

谁不难受呢?我也难受啊。

就像娘说的,娘家举全家之力帮我,我不能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三郎也没犯什么大错,他懂得赚钱,干活也舍得下力气,更没有嫖赌或者与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

我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

“也不是我心硬如铁,实在是咱们现在这个情况,家里既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十亩、百亩、千亩的良田。上有老下有小,爹娘年纪渐大,明年后年,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婆婆那个性子,肯定不会来帮我带孩子,到时候少不得要小妹来帮忙。那小妹来洗洗涮涮、从早到晚地干活,总不能让她睡地上吧。”

“三郎,如果咱们家财万贯、良田无数、奴仆成群,你提出接师父和师娘来家里住,我肯定不会反对。”

“咱们得先过好自己的日子,手里有钱,才能去做想做的事情。师父那边,你以后多去看看,送些瓜果、粮食去。”

好话歹话我都说尽了,他要是能听进去,咱们就恩恩爱爱、好好过日子。

要是听不进去,那我就只管使唤他干活,不把他当人看了。

“媳妇说得有道理,我都听你的。”

“媳妇,都好多天没让我碰了,房子已经修好,明儿不用早起……”

他满脑子就想着那点事。

不过,总拒绝也不是办法,加上才说了他一通,总得给点甜头。

于是,我半推半就地应了他。

三郎似乎真的听进去了我的话。家里秋收还有几天,他也没闲着,每天早起带着我几个兄弟进山,回来时从没空过手。

不是柴火就是药草,野物他都拿去卖了。今天给我二百文,明天给我三百文。

我每天多了一个活计,就是整理他带回来的药草,清洗干净后晾晒。

还要准备过冬的各种菜干。

比如南瓜干,我就晒了两大缸,蒸着当饭吃也行,泡涨后跟面粉揉在一起蒸馒头也好吃。

我和三郎的日子,也回到了刚成亲时的状态。日子过得如蜜般甜润。

他每日清晨出门时,嘴角总是挂着笑意,傍晚归来亦是笑眼弯弯,眼中仿佛有星辰在闪烁。

“娘子

我正在细细挑选着豆子,将那些混入其中的石子、干瘪的豆子一一挑出。

打算用这些豆子做些豆豉,炒菜时放些,或是吃饭时拌上,都是极好的。

嗯?怎么了?我抬头,看向他。

一会我去爹娘那里取一袋谷子,直接送到二叔的碾米坊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问道。

去,当然去。我应道。

家里如今养了十几只鸡,每日都在荒地里自由奔跑,虽然它们能吃到杂草和虫子,但也得额外喂食,才能让它们长得膘肥体壮。

三郎去取谷子时,公公面无表情,未发一言,婆婆则骂他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但也并未真的阻拦。

刚一踏进家门,娘就迎了上来,问起谁家有南瓜,问我要几个。又问苞谷要多少斤,她好去和人说说。

苞谷要一千斤,南瓜多要几个也没关系,南瓜子晒干了还能炒着吃呢。我答道。

要这么多苞谷?你和三郎可吃不完。娘有些惊讶。

我打算到时候养一百只鸡呢。我解释道。

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你那儿地方宽敞,养两百只都行。到时候有母鸡要抱窝了,我来帮你孵小鸡仔,再让大虎、小虎去山里割草喂鸡。

小妹也能去帮你搭把手。娘又补充道。

娘本来满心欢喜,但说着说着,眉头就紧锁了起来:你和三郎成亲都快半年了,怎么肚子还没个动静呢?

这……

我和三郎刚成亲时,房事上确实有些不和谐,但如今已是十分默契。

怎么就没怀上孩子呢?

不行不行,明天我带你去镇上找大夫看看,有病就得早点治,别拖着。娘一脸担忧地说道。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该去看看大夫了。

三郎和我娘家的兄弟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他们勾肩搭背地说笑,碾米都不用他动手,几个小的兄弟轮流来干。

他和几个年长的堂兄弟聊着挖坑、设陷阱的事,打算捉头野猪回来。

能找到野猪吗?我问道。

找野猪不难,就怕遇到一群他答道。

那我们多去几个兄弟。我提议道。

于是,爷爷的几个兄弟家的堂哥、堂弟都被叫来了,二三十个壮年男子聚在一起,商量着捉野猪的事。

家里缺肉,少油水,想到野猪肉,谁不馋得直流口水。

但野猪凶猛,可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得准备竹箭,箭尖上还要涂上能麻晕野猪的药,还得等上两三天。

柴刀、弯刀也得磨得锋利些。

看他们的意思,是要往深山里去。

只恨自己腿短,走不过他们,不然我也想去凑凑热闹。

在爹娘家吃过晚饭,我们才回家。我发现门锁被拧动过,和我离开时的方向不一样。

至于是谁?

我和三郎心里都清楚。

他要出门时,被我拉住了:没有证据,嚷嚷起来多丢脸。

以后家里可不能长时间没人。我叮嘱道。

明天去镇上,我得喊爷、奶过来帮我看家。我接着说道。

去镇上买什么?需要我跟着去吗?你记得多带些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买几斤棉花吧,你多置办两套冬衣。

你说他不懂吧,他什么都懂。

你说他懂吧,有时候又像个糊涂蛋。

我们成亲都快半年了,我还没怀上孩子,娘说带我去看看大夫。我最后说道。

三郎的神色中,慌乱如潮水般翻涌,肉眼可见。

我微微眯起眼眸,轻声问道:三郎,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莫不是他身体有恙?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他白日里干活那叫一个利落,夜晚亦是精神矍铄。

没没事,我去烧水。他支支吾吾,转身便走。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野草般肆意蔓延。

夜晚,梦境纷扰,我竟梦到他不能生育,反倒怪罪于我不能生养。

众人皆指责我是那不会下蛋的母鸡,我百口莫辩。

“……”

待我醒来,身旁空无一人。

尤其是见他烧好热水,还熬了粥,我心中的疑虑更甚,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揪着我的心。

三郎,你随我一起去镇上瞧瞧大夫吧?我试探着问道。

我不去,我身子好着呢,再说我与堂哥他们约好了,要去砍竹子做竹箭。他眼神闪烁,言辞躲闪。

他这般模样,让我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

你真的不去?我再次追问。

不去,你多带些钱,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他依旧回避着问题。

我心中盘算着,家里盐得买了,冬天要来了,得腌些肉,还有小白菜,来年还得腌萝卜。糖也不能少,我和三郎都爱吃荷包蛋。还得扯几尺布料,给他做件新衣裳,鞋子的布面也得准备

我原本数了两千文钱带着,又怕不够,便又数了一千文,真是好大一袋钱啊。

爷奶是跟着娘一起来的,爹赶着牛车,小妹也坐在边上。

妮儿,娘轻声唤道。

大姐。小妹甜甜地应道。

我让爷奶在我家煮午食,有什么便煮什么。

不用,你二婶会送来的。娘说道。

我爹他们几兄弟十分团结,几个婶娘也相处和睦,再加上爷奶从未苛待过几个儿媳妇,是以我娘和几个婶娘都很孝顺。

孙子、孙女们也上行下效,尊敬长辈,友爱兄弟姐妹。

我见阿奶身上穿的衣裳已经洗得发白,心知这已是她较为体面的衣裳了。又想着二婶会给阿爷送吃食,便回屋多拿了一两银子,硬是将阿奶拽上了牛车。

我不去,我不去。阿奶连连摆手。

但真被强硬地拉上牛车后,阿奶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多少年没去过镇上了,也不知道变化大不大。阿奶感慨道。

听着阿奶的感慨,我也不禁唏嘘起来。

谁都会有老的那一天,如今的阿奶,将来的娘,还有以后的我

阿奶,等以后让三郎用骡车带咱们去县城。我安慰道。

县城啊好远的呢,不过要是你和三郎有骡车,我这老骨头还硬朗,肯定是要去一趟的。阿奶笑道,她的记性很好,很多路怎么走都还记得,哪些房子没有变化也清清楚楚。

镇上的房屋变化倒是不大,就是有些铺子改卖别的了。我边走边说道。

我先带着阿奶去了布庄,这次是真强硬地给她量了一身衣裳,又给家里的阿爷也买了一身。爹娘的我没有买,毕竟三郎的爹娘也在,不能太厚此薄彼。

我给小妹买了几块漂亮的布头,她拿回家可以琢磨着做个荷包。

谢谢大姐,大姐真好。小妹笑眯眯地说道,她巴巴跟来,也是为了这点碎布头子。

娘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小妹笑着往我身后躲。

阿奶一个劲儿地念叨我不该浪费银钱,说她有衣裳穿,年纪大了,不用穿新衣裳。

娘又催我去看大夫,我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大夫先给我号了左手的脉,又换了右手。

身子康健,没有病根子,就是吧大夫顿了顿,我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大夫很委婉地说道:房事也不用那么频繁。

我臊得满脸通红,连诊金都忘了给。

大夫喊了一声,我更觉尴尬。

去买泡菜坛子时,还是娘老辣地讲价。

我要了三个泡菜坛子,一个大缸,这次来有牛车,拉回去也方便。

糖、盐、酱、醋也买了些,花生、芝麻、糯米也买了点,我想做点醪糟,还想做点糍粑吃。

三郎如今嘴巴也被我养馋了,听我说什么好吃,也想尝尝。

买好这些东西后,带来的银钱还有剩余,我便又回去买了五斤棉花。

冬日里三郎还要进山,虽说有野物皮子做护膝,但里头多塞点棉花肯定更暖和。

我们把牛车堆得满满当当的,然后回家。

到家后,我留爹娘吃了些东西再走。早前晒的面条,打几个鸡蛋煎一煎,加水煮,加盐撒点葱花,便香得让人垂涎欲滴。

吃好饭后,爹娘、爷奶便回去了。

爹要去还牛,娘要回家规整买来的东西,还要喂鸡鸭、猪。

小妹留下先帮我收拾整理,她一门心思想回去跟姐妹分享漂亮的布块。等帮我东西规整好后,问我没啥事了,便跑得飞快。

小妹走后,我也没闲着,去地里割韭菜,才发现阿爷已经把草全部拔了丢鸡圈里了。

我抿嘴笑了笑,心中感到十分窝心。

韭菜割回家后要摘干净,我哼着小曲的同时,觉得有些冷清。

该养条狗了。我自言自语道。

或者养只猫也行。我又补充道。

狗可以看家,猫能抓老鼠,两样都养,不知道三郎会不会同意?

我又把肉剁起来,和面包饺子。

平时就算了,饺子是好东西,得喊公公婆婆过来吃。乡下人家胃口好,得多包点,不然不够吃。

再炒个小菜,油酥点花生米,切点酱菜,公公和三郎喝小酒便有下酒菜了。

饺子包好后,瞧着天色,三郎也该回来了。我先把饺子蘸料调好,点火烧水。

媳妇,媳妇,我回来了。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声,三郎回来了。

我笑着走出屋子,三郎一身汗湿朝我走来,把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擦擦,然后在我鼻子上捏一下。

我嫌弃地避开他,水烧好了,我给你冲碗蛋花汤,你喝了赶紧去洗洗,晚上吃饺子,你过去把爹娘喊来。

我不愿意去喊,是怕一喊二房几个小崽子也跟着来,他们都怕三郎,见着他就躲,小孩子都欺软怕硬着呢。

媳妇真好。三郎笑道。

我好,那是因为他也好。他进山打猎,就算没收获也不空手回来,看那一挑柴,怎么也得二三百斤,从山里挑回来,也费力的很。

一碗蛋花汤喝下去后,水已经兑好在大木桶里了,三郎自己拎着去洗澡。

擦着头发回来时,为了好洗干得快,三郎的头发并不长。

待到来年龙抬头之日,我的发梢还得再修剪一番。

赶紧去把爹娘请来,饺子都备好了,这就下锅。我轻唤道。

三郎将我揽入怀中,温柔地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问:那,我能不能小酌一杯?

当然,待会儿你陪爹小酌两杯便是。我笑着应允。

我的娘子真是体贴。三郎满心欢喜,随后便去请公公婆婆。

我则开始忙碌起来,将饺子一一放入滚烫的锅中。

待他们到来时,饺子已煮得恰到好处,我将其盛入大瓷盘中。

爹、娘,饺子已煮好,快请入座享用。我招呼道。

公公面色如常,威严中带着几分淡然,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婆婆一开口便是责备:你这孩子,真是不会持家

然而,她的话被三郎重重的一声娘打断,顿时没了下文。

婆婆虽不情愿,却也只得坐下。见桌上摆着酒壶和两个酒杯,她又忍不住嘟囔:又不是过节,喝什么酒

公公一个眼神过去,她便噤了声。

用餐时,婆婆还想挑些毛病,三郎却抢先一步:娘,您要是再唠叨个不停,下次有好吃的,我可就不叫您和爹了。

婆婆闻言,气得差点摔了筷子。

三郎则给公公斟满酒:爹,咱们爷俩干一杯。

好。公公话虽不多,但酒到杯干,显然也是乐意的。

毕竟,对于乡下人家来说,饺子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

三郎见公公杯中的酒已空,便又为其满上。

父子俩话虽不多,但氛围却十分融洽。尤其是三郎,在我爹和叔叔面前,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饭后,公公婆婆起身告辞,我则开始收拾碗筷。三郎则扫地,将鸡赶入笼中,以防晚上被黄鼠狼叼走。

他关好鸡笼后,便开始劈柴。屋檐后已堆满了干柴,他说这些要放在灶门口,烧火时方便取用。

我洗好澡后,在屋檐下洗衣服。三郎则去挑水。

说来也是我们运气好,在乱石堆中挖出了一口泉眼。如今已挖了一个坑,用油布盖着,以防脏物落入,足够我们一家子日常饮用。

洗好衣服后,三郎帮我一起晾晒。

三郎,我想养只猫或者狗。

养吧,猫猫狗狗都养上。你一个人在家,也有个伴。等明年把剩下的荒地都开垦出来,围上院墙,再生两个孩子,猫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想想就美好。三郎附和道。

听着他的描述,我也觉得十分美好。

晚上,两人缠绵一番后,我与三郎谈起了大夫的话。

他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媳妇,孩子的事咱们就顺其自然吧。真要生几个像二房那样的调皮蛋,还不如不生呢。

明天我们进山去,晚上可能回不来,到时候我让岳父岳母过来陪你。他继续说道。

我给你准备些饭团,到时候烤着吃。再带点咸菜和盐,在山里要是抓到野兔啥的,就收拾干净烤了吃。

衣裳带一套,湿了可以换。油布也带着吧,下雨没找到山洞可以遮雨。

刀一定要磨快我叮嘱道,说着打了个哈欠,往三郎温暖的怀里蹭了蹭。

迷迷糊糊中,我说:快睡吧。

嗯。三郎应道。

听到公鸡打鸣,我便起了床。在油灯下洗锅烧火,将米淘洗干净后放入木甑子里蒸熟,再炒些菜等三郎磨好刀吃饭。

饭团装在几个竹筒里,还有咸菜和一桶豆腐乳,我一一检查好放在他的背篼里。

看着他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地离开家,我揉了揉眼角。

转身回屋收拾,喂鸡,然后去爹娘家问苞谷的事情。

买了苞谷要磨碎,但不能磨得太细,否则不好挑粒去壳。

娘说我太讲究了。

我只是想吃得好一点,有错吗?

娘,你帮我留意只猫狗吧。我请求道。

行呀。娘爽快地答应了。

小妹像献宝似的递给我一个荷包:大姐,给你的。

针脚细密,还绣了小花花,真是好看极了。

哎呀,真好看!我赞叹道。

小妹,下次我再给你买点布块,你做了让你姐夫的四弟媳妇拿去县城看看能不能卖掉。

要是能卖出去,对于小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更是对她绣工的肯定。

小妹高兴极了,抱着我撒娇:大姐,你真好!我跟大姐天下第一好!以后大姐有活就喊我,我都帮大姐干!

好,以后有的是活让你干。我笑道。

我爹和三个叔叔的房子修成一排,家里兄弟姐妹也多。不一会儿,几个堂妹也过来了,说要帮我干活。

那行,走,去姐家,姐教你们做点心。

教她们做点心一来可以自己做了吃,往后还能做了拿去街上卖。自己能赚钱在婆家就有底气,婆婆磋磨、妯娌欺负都得悠着点。

这世上男人可不是谁都像徐三郎那样会护着媳妇、知道对媳妇好。当然了娘家兄弟多欺负也得掂量掂量。

家里刚好有绿豆,那就做绿豆糕吧。绿豆泡发后得去掉壳这样做出来的绿豆糕才细腻。

不过这得明天做,今儿我教她们做凉皮子。

先用皂角把手洗干净指甲剪短指甲缝也要好好洗。

就是这样子揉在水里不停地翻来覆去地揉洗。我示范道。

等到面团子洗得差不多才把水倒在磁盘里薄薄的一层放在锅里蒸。

剩下的面筋也别丢蒸起来切了放在面皮子里。

也没放别的就加点醋、油辣子、葱花就好吃得让人惊呼连连。

一家分上一大碗。

公公婆婆那边我也端了一大碗过去。

这啥做的?徐二嫂急切地问仿佛看到了可以赚钱的法子。

我不会告诉她因为我打算让家里几个兄弟去做这个买卖我也跟着分点小钱。

而且这东西要是加黄瓜丝、绿豆芽会更好吃。

爹、娘我先回去了。我告辞道。

徐二嫂见我不搭理她还想拽我。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扭头就走。

晚上我和爹娘就吃的凉皮子也把打算做吃食卖的事情说了说。

让大虎小虎去?爹娘问。

大虎小虎得分开一个跟着几个叔叔家卖凉皮一个去卖豆腐到时候还可以卖豆干。

爹娘笑:你赚钱的法子真是多只是三郎不会有意见吗?还有你公公婆婆他们

毕竟这些可都是生财之道啊」

「只要三郎不介意,旁人的脸色我根本不在乎。」

这次入山探险,徐二郎并未同行。

倒是徐大郎,毫不犹豫地跟了去。

而且三郎说了,这次赚的钱,他不会交给父母,而是直接交给徐大嫂。

家中仅有一张床铺,父亲就打了地铺,母亲则与我同床共眠。

我紧紧依偎在母亲身旁。

「能这样靠着母亲入眠,真是太幸福了。」

回想起当年征兵的情景,家里能借的都借遍了,能凑的都凑齐了,却还差二两银子。

若是凑不齐这笔钱,父亲便只能踏上征途。

为了保住父亲,我毅然决定自卖自身,换来了那关键的二两银子。

有了这笔钱,父亲终于免去了征兵之苦。

我从未有过丝毫后悔,毕竟同村的叔伯们去了十个,回来的却只有一个。

而隔壁村,据说更是无一生还。

在当奴婢的十年里,我尝尽了人间冷暖,受尽了苦难折磨。起初,我还梦想着能成为一等大丫鬟,月俸丰厚,赏赐不断。但两次被设计陷害,几乎丧命之后,我学会了藏拙,变得平平庸庸,主动去了灶房,给赵大娘打下手,做起了粗使丫鬟。

少了勾心斗角,日子反而过得轻松自在,小命也得以保全。

我还跟着赵大娘学了不少烹饪手艺,学会了做各种稀奇的美食。

「妮儿,是爹娘对不起你。」

「娘,你和爹从未亏欠过我。从小到大,你们疼我、爱我,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教我自尊自爱。这世上,有多少女孩儿一出生就被溺死、被遗弃,我能投胎到你们家,成为你们的女儿,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这十年当丫鬟的日子,我过得也还算不错。」

报喜不报忧,或许是每个子女的天性吧。

我自然也不会提及,自己曾差点被打死的事情。

三郎他们第二天下午才归来,四个兄弟还给我挑来了一担干柴。

「其他人呢?」

「他们跟着三郎去卖野猪了。」

「我们还抓到了两头鹿呢!」

鹿可是稀罕物,一头能值好几两银子呢,这么一分

这次进山,收获可真不小。

我不知道三郎和兄弟们是如何分钱的,反正他回来时,手里差不多有四两银子。

「怎么这么多?」

「我分了三成,剩下的大家平分。」

「大哥家也分了差不多一两呢。」

他显然是饿坏了,洗好澡换上干净衣裳后,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了凉皮子,吃饱后便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我给他端来热水泡脚、烘头发,他都没醒过来。

昨晚,他恐怕是一夜未眠吧。

大嫂亲自过来告诉我,让兰月几姐妹帮我割草喂鸡。

「大嫂」 「三弟媳啊,你可别推脱,若非三郎执意如此,这些银钱我是一分也拿不到的。」

「这些年三郎暗中对我与孩子们诸多照拂,我心中满是感激,只是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回礼。」

「旁人都道我泼辣凶悍,可家中这般境况,若我不强硬些,又如何护得住这几个孩子。」

「大嫂,这些我心中都有数。」

我明白,大嫂是想与我更为亲近。

我并非不愿,只是我娘家兄嫂、弟媳众多,往后怕是走动频繁,实在分身乏术。

正如我所言,三郎他们歇息了一日,次日便又进山去了。

既能赚钱,自然不会错过。

爹娘依旧过来陪我,只是白日里叔伯们都来帮忙开垦荒地了。

做人不能过于占人便宜,亦不能一直吃亏,唯有有来有往,情谊才能长久。

他们来帮忙不要工钱,那我做顿饭也是理所应当。

唤上小妹,堂妹们也自发前来,兰月她们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去背小石块。

这些石块都要用来砌围墙。

三郎这次归来更加欢喜。

「这次猎到了八头鹿,我们打算后日再去一趟,然后抓些野猪回来杀了腌制成腊肉。」

「这是十两银子,你收好。」

我接过银子,将其放入柜子中。

催促他赶紧泡脚睡觉。

「媳妇,我想你了。」

我知晓他心中所想。

这几日忙着赚钱。

我刚要开口:「一会儿你别动,我来

他闻言激动得嗷嗷直叫。

徐二郎在外大声呼喊:「三郎,三郎。」

徐二嫂更是直接进了屋。

「三郎,咱们可是自家兄弟姐妹,你不能只带着云家人,却不带自己的亲兄弟。」

若是平日,三郎或许还会给他们几分面子。

可这会儿正被我撩拨得心痒难耐,只盼着早早关门歇息。

「呵,那日我问你去不去,你自己贪生怕死,如今见着能赚钱了,就想跟着去,简直是做梦。」

「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他对自己兄弟可谓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徐二嫂还想说些什么,三郎对着他二哥道:「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

徐二郎是真怕三郎。

忙拉着媳妇往外走:「三郎,我明日再来与你说。」

在这么多银子面前,徐二郎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一番折腾后,三郎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往日都是他为我收拾,今日他着实累坏了,我辗转反侧许久才起身收拾。

挨着他沉沉睡去。

三郎他们又接连进山六七次,加上之前的十四两银子,如今已有将近四十多两了。

徐二郎也跟着去了,前两次没分到钱,徐二嫂故意到我这里,一脸的不满。

第三次倒是分到了,不过只有大家的一半。

谁让他是后来才加入的,要不是三郎是领头人,他连一半都分不到。

家里来帮忙干活的人更多了。

都是为了明年能跟着进山,今年他们可不敢奢望。

而且都是村里本家,往上数几代,那可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叔伯婶娘为了自家儿子,也过来帮忙翻石头,年轻的兄弟们则去山里帮忙刨土。

人多力量大,等到腊月初,山里开始下雪,荒山已被开垦成一块块的地,还种上了小青菜。

院墙也砌了大半,水井也挖好了。

三郎说要一家带一个进山去抓野猪。

抓了野猪今年就不再带他们了,他自己再去几次,弄些野味熏成腊肉过年。

今年的云家村格外热闹。

十几头野猪等着宰杀。

猪下水默认都归我家,猪血一家分一些,猪肉也是按进山人数分配,宰好后抽签,抽到哪块算哪块。

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十几二十斤,不少了。

猪下水我全部清洗干净,腌制后熏起来。

二十斤肉我全部做成了香肠。

看着灶台上挂着的肉和香肠,这日子可真是充满了盼头。

娘也把猫狗给我送来了。

猫咪是只狸花猫,叫声奶声奶气的,十分惹人喜爱。

小黄狗活泼好动,但很听话,喊它来就来,喊它去捡东西就去捡东西。

在这热热闹闹的氛围中,我摸摸自己的肚子,心想若是有个孩子就完美了。

三郎站在我身后,拥住我说道:「孩子会有的。」

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三郎,你是不是身体不好?要不咱们去看看大夫吧。」

「我没病,我健康得很。」

他看着确实不像有病的,带着两个小舅子,两个亲大哥,三天就抓了五头野猪。

他很霸道地自己留了三头,另外的让他们去分。

婆婆气不过,过来骂他。

「娘,你再骂,我一头都不分给老大、老二,明年也不带他们进山。」

婆婆气冲冲地来,却只能败兴而归。

只是谁家一年能吃三头猪啊,还杀了几只公鸡,更别说熏猪肝、猪肠子、猪肺了。

「媳妇,我们去找木匠买张床,接师父、师娘来家里过年怎么样?」

这些日子他们进山,每次都能猎到野物,他师父也去了。

经验丰富的猎户,可不是吹的。

而且三郎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他师父、师娘。

「好。」

把屋子清理打扫干净,去找木匠买床、衣柜、箱子、案桌、凳子。

又去买被褥。

我喜滋滋地给自己也添了一床厚实的棉花被,买了十斤棉花扯了布料回家自己做棉衣。

粮食把缸子、坛子、柜子塞得满满当当。

灶房的一个柜子装满了碗碗盏盏,一个柜子装满了油盐酱醋糖,也是满满当当,都是新添置的。

眼见着要过年了,花生瓜子必不可少,我还打算自己做点麦芽糖。

「媳妇,师父、师娘来了。」

「师父、师娘,快里面请,饭菜都做好了。」

「三郎,你去喊爹娘过来,咱们开饭。」

三郎喜滋滋地跑出去。

我帮着师娘稍微整理了一下包袱。

也悄悄地打量着她。

师娘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眼角有细纹,但肤色很白,看起来并不显老。

可能是生病后没有好好调养,

她嗓音轻细,像是被风一吹就散的雾,面色也透着几分虚白,倒像是气血亏空的模样。

「春妮,这段时日,你着实辛苦。」师娘温声说道。

「师娘,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晚上屋里生个炭盆,等暖了便搬出去。」我一边收拾,一边轻声应着。

「前几日,我和三郎去镇上订了汤婆子,明后天他再去瞧瞧,该是能做好了。」师娘笑着回应。

那汤婆子是用铜细细打制的,一只便要五百文,四只才够一两银子。

我特意给婆婆买了一只,娘和阿奶也各有一只,师娘这只,是三郎主动提的。

我原本没想着给自己买,毕竟年轻,身上热乎气足,用不着。

家里熏腊肉能生火,还有炭盆、烘兜,一年也用不了几次。

可三郎说,买都买了,不差那五百文,硬是给我添了一只。

屋外传来师父逗大黄的声音:「啜啜啜,来这儿,小狗崽子,过来。」

公公婆婆来得快,一阵寒暄后,饭菜便上了桌。

公公招呼着师父,婆婆招呼着师娘,三郎则忙着斟酒。

婆婆这次倒没挑我的刺,笑盈盈地让师娘多吃菜。

那模样,倒像是在行使她婆婆的权威,有意压我一头。

「三郎媳妇这手艺,真不错,和县城酒楼的比也不差。」师娘夸道。

「师娘,您就别夸了,就这桌菜,我家二郎媳妇也能做」婆婆接口道。

三郎刚要开口,我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今儿师父师娘才来,闹得不愉快,总归不好。

三郎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继续给他爹和师父倒酒。

我这公公,也着实没眼色,或许说,他默许自己媳妇压儿媳妇一头。

他只顾着装聋作哑,喝酒吃菜。

师父也无所谓,反正不是他的闺女和儿媳妇。

还笑着夸酒不错。

他当这酒是三郎买的?

我心里暗笑。

「二郎媳妇我上次见过,是个能干的。」师娘又道。

「那可不,我家老二媳妇,确实能干。」婆婆附和道。

我只当没听见,专心吃饭。

这一桌丰盛的饭菜,我可是忙活了大半天呢。

她们说什么,我也没仔细听。

「等三郎媳妇生几个孩子,嫂子你可有得忙了。」师娘又挑起话头。

「生什么生?嫁过来大半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怀上,这和那不下蛋的母鸡有什么区别?」婆婆的话,像针一样刺过来。

饶是我脸皮厚,也燥得满脸通红。

我起身,准备回屋。

三郎却重重扔下筷子,又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手。

「既然娘说到孩子,那我也不瞒你们了,春妮怀不上,不是她的错,是我徐三郎不能生。」他大声说道。

我震惊地看向他。

说的是人话吗?

「三郎你」公公婆婆都惊呆了。

师父师娘也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成亲前,我就去看过大夫,大夫说我伤了身子,极难有子嗣。」三郎拉着我坐下,又重新拿起筷子,给我夹菜。

「妮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他柔声道。

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以后娘别再拿生不生孩子说事儿了。」三郎继续说道。

「再说了,春妮嫁给我,又不是来给我生孩子的。」

「她是来给我徐三郎做媳妇,享福的。」

「谁欺负她,我就跟谁没完。」

「娘,你下回再暗地里欺负春妮,别怪我跟你翻脸,不喊你来我家吃饭。反正你二媳妇能干,让她给你煮吃的,孝敬你。」

在我们震惊、错愕、慌乱中,三郎却像没事人一样,说道:「吃饭。」

「吃、吃、吃饭。」我机械地应着。

这顿饭,一开始本是欢欢喜喜的。

可师娘几次开口,看似无心,实则有意挑起话头。

让婆婆趁机贬低我。

也在试探三郎到底会不会护着我。

她只是没想到,三郎不仅护着我,连他娘的面子都不给。

更没想到,她这点小手段,我看得明明白白。

这师娘,明年要是还能来我家过年,我就跟她姓!

三郎给我夹了几次菜,说我辛苦了,让我多吃点。

饭后,他也不管他们什么脸色,收碗、扫地、喂狗、喂猫,样样都干。

他还让我用热水洗碗,说家里柴多,别省着。

又扭头指挥狗出去拉屎,给猫拉屎的盆换灰。

公公婆婆气得扭头就走。

师父师娘也不好意思多留。

但师娘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和慎重。

所以你看,男人要是真心在乎你,连他爹娘都不敢欺负你、磋磨你。

晚上洗脸、洗脚,抹上防皴口的药膏,我抱着猫顺毛,小黄跟在我脚边,一起进屋睡觉。

猫有猫窝,狗有狗窝,它们也喜欢我逗它们玩,然后换三郎逗它们,我则收拾整理一下床铺,把明日要穿的衣裳拿出来,香炉里点根艾草香。

扭头见三郎窝在我铺的厚厚实实的竹摇椅里,笑得一脸满足。

「你笑啥?」我好奇地问道。

「我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他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

之前他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他依旧黑,但脸上有肉了,眼睛也有神了。

精神头更不用说,好得很。

「赶紧睡吧。」我催促道。

因着师父师娘来,我们也怕弄出动静,惊扰了客人,便安安静静地睡了。

半夜的时候,他们的动静实在大,师娘的声音

我被惊醒的时候,三郎似乎早就醒了。

猫咪在猫窝里没反应,大黄却有些烦躁地轻声呜呜。

「三郎」我轻声喊道。

「嗯。」他应了一声。

早时也不是没有半夜被三郎折腾醒过。

但这会子他却很平静,平静到让我有些不解。

「妮儿,有些事,是我想岔了。」他柔声道。

「明年就咱们一家子自己过年吧。」

我靠在他怀里,心是踏实的。

他本来也不是蠢人。

能靠自己让四郎去读书,娶县城姑娘做媳妇,在县城扎根,还能攒下银钱,就不是平庸之辈。

他只是被自己爹娘耽误了。

「三郎,你真的不能生吗?」我忍不住问道。

「骗他们的,免得总拿你不怀娃说事。我觉得吧,咱们都身子康健,孩子该来的时候,总会来,至于为什么没来,说明缘分不到。」他解释道。

我还是不太相信他这话。

「三郎,关于我为何怀不上孩子,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我追问道。

「怎么会,绝无可能。」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越是信誓旦旦,我越觉得不对。

可看他那模样,又像是真的没什么。

罢了,罢了,也许真的是缘分不到吧。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像他,一个像我,我们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画面,真美。

都奔三的人了,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能不让人心急火燎吗?

换作是谁,都得急得跳脚。

可他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背后肯定有他的考量。

我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明日回趟娘家,跟母亲好好聊聊,顺便提提他师父、师娘的近况。

昨晚那两人折腾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我长舒一口气,心中稍安。

三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睡吧。

次日清晨,三郎早早地起了床,等我醒来时,他已经烧好了一大锅热水,连米都淘好放在陶锅里,准备煮粥了。

你起来怎么不叫我一声?我揉了揉眼睛,问道。

让你多睡会儿,快去打点热水洗洗脸。等会儿煮几个鸡蛋,再做几个面饼,昨天剩下的菜也一并解决了吧。他边说边忙碌着。

我点头应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大黄闻到鸡蛋的味道,兴奋得在我脚边转个不停。

我轻轻一脚将它踢开,笑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煮。

汪汪大黄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怎么?还想吃两个?想得美!我调侃道。

不过,我还是打了一个鸡蛋,给它蒸了一小碗蛋羹。

一个蛋刚好够蒸一小碗,猫也爱吃这个。

师娘起床时,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

师娘起来了,热水在锅里,我给您打。我关切地说道。

多谢三郎媳妇,我自己来吧。师娘客气地回应。

但我还是坚持给她打好了水,毕竟她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会摔倒。

吃早饭时,师娘看到猫狗也在吃蛋羹,惊讶地说道:这猫狗也吃上鸡蛋了?比人吃得还好,真是享福了。

我心中暗想,以后怕是得收敛些了,至少在师父、师娘面前,不能再给它们吃蛋羹了。

虽然鸡是我养的,但给它们吃个蛋羹又怎么了?

偶尔给它们改善一下伙食。

师娘笑了笑,见三郎没吭声,还顺手把他手里的蛋黄扔给了狗。

看着狗欢快地跳起来接住,师娘又笑了,但这次没有再说话。

饭后,隔了几户的堂叔过来请三郎去帮忙按猪,也邀请我过去吃刨猪汤,还特意请了师父、师娘一起去热闹热闹。

妮儿,你早点过来帮忙炸酥肉哈,你炸的酥肉最好吃了。堂叔热情地说道。

好的,堂叔。我应声道。

我想着家里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让三郎先带着师父、师娘过去,我收拾好家里就出门。

出门前,我还打算先回趟娘家,堂叔肯定也请了我爹娘和几个叔叔家。

娘。我一进门就喊道。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咱们进屋说。母亲小声说道,拉着我进了屋。

三郎那师父、师娘好相处吗?母亲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

我将昨日发生的事细细道来。

母亲听后,气得直拍桌子:那老东西怎如此无耻?跑到别人家过年还敢行那等事?

简直毫无规矩!

确实,各地有各地的习俗。

即便我与三郎回娘家,虽可同屋而居,却万万不可行房事。

也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时,夫妻必须分房而睡。

娘,三郎昨晚说,明年就咱们俩过年,这倒算因祸得福了。

她越这般暗中作践,三郎又不傻,岂会察觉不到?

怎会毫无想法?

我凑近母亲,小声嘀咕:娘,三郎说他不能生育,我觉得他在撒谎,可又找不出破绽。

母亲思索片刻,问道:你们房事和谐吗?

我红着脸点头。

那他可有内射?

啥?

母亲凑近我耳边低语几句,我瞪大眼睛。

娘,他

好你个徐三郎,等年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过经母亲这么一说,我心里有了底,也看得更开了。

我去堂叔家帮忙炸酥肉。

小妹进厨房对我说:姐,爷爷奶奶去你家看家了,你放心。

嗯嗯。

家里银子加起来快七八十两,没人看家,我肯定慌。

爷爷奶奶去了,我就安心了。

酥肉炸好,我又帮忙炒菜,等菜全部端上桌,母亲对我说大虎、小虎他们去换爷爷奶奶来吃饭。

他们没吃吧

早吃好了,临走时还带了两根大骨头呢。

大黄今天有口福了。

何止今天,接下来到过年,天天都有口福。

大家都喊三郎去按猪,我去炸酥肉、炒菜、灌香肠,爷爷奶奶、大虎小虎轮流帮我们看家。

师父、师娘也跟着吃刨猪汤。

混熟了,情况也了解了。

叔伯们劝师父在村子里买块地盖房子,成为云家村的村民。

没有孩子就领养个男娃,认作嗣子,养大了跟亲儿子一样。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师父不停点头。

师娘倒有些心动。

跟师父商量后,决定去府城牙行买个年纪小的。

不记得以前的事,才能养得熟,以后跟他们亲。

大年后,过了元宵节,师父、师娘就回乡下去了。

母亲过来帮我收拾屋子。

看到床褥上斑驳的痕迹,母亲直皱眉头。

真是一点不讲究,这床褥你以后别用,也别给孩子用,就搁箱子里,他们要是再来,就给他们用。

被套拿去烧水洗,里面的棉芯抱出去晒。

三郎乐呵呵地回来。

媳妇。

岳母。

三郎回来了,啥事这么高兴?母亲忍不住问。

看好日子了,二月初六动工。

三郎想着盖个冰库,去年就开始琢磨了,这不手里攒了点银子,就巴巴地去找风水先生看日子了。

那感情好,到时候让你爹、大虎小虎来帮忙。

我想着现在天气好起来,山里笋子肯定出土了,跟三郎商量晒点笋干。

那行呀,我去山里挖。

我以为是他一个人去,他倒好,把我娘家兄弟喊了一圈。

从山里挖笋还给剥壳,老的笋都削掉,还挖了五六十根回来,种在围墙最角落里。

他们去挖一回笋,就算有奶奶、母亲、小妹来帮忙,也够煮煮切切晒晒好几天。

三郎又去找人买果树。

枇杷树、杨梅树、桃子树、杏树、梨树、李树、板栗树各弄了五棵回来,能长很高很大的往院墙边上种,尤其是杨梅、板栗这种。

种了这些果树,以后咱家孩子一定是全村最招人稀罕的娃。

这些果树如今种下去不成气候,等长大了吃不完摘了拿去卖,一年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收益。

得到我的夸奖和认可,三郎又去弄来十棵柚子树,二十棵橘子皮可以做陈皮的新会茶枝柑,十棵红袍柑。

他见还有地空着,又去找人弄樱桃树和葡萄。

角落种葡萄,到时候牵到外头去,等明年再买点荒地,到时候全部拿来种葡萄。

他说得轻巧,就弄这些果树,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给人赔了多少笑脸。

但他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啊。

我怎么能不多心疼他一点呢。

今天老鸭烧笋干,还焖了白米饭。

老鸭哪里来的?

问隔壁村柳大婶买鸭蛋的时候买的,要喝点酒吗?

三郎点头:就喝一杯,还要干活呢。

两个人吃饭,一个老鸭焖笋也足够了。

大黄已经是只大狗,吃到鸭骨头高兴得很,咪咪就幸福了,吃鸭肉。

妮儿,明儿我们去镇上买粮食,你再看看家里缺啥,明儿都买上。

三郎不单单要挖冰窖,还要在冰窖上盖三间房子。

我本来想说目前用不着盖这么多屋子,根本住不了。

等以后有孩子,孩子大了再盖也不迟。

趁着我年轻,有力气,多盖两间往后孩子们才能有地方住。

他有主见,又是对的,我只管听从便是了。

加上堂兄弟们想跟着他进山抓野物,也会过来帮忙干活。

来盖房子要管饭,我就跟堂妹们说要野菜的事儿,三文钱一背篼。

才没几日呢,一背篼一背篼的野菜送来,拿着三文钱喜滋滋地离开。

甚至还有隔壁村的女孩儿相约前来。

都是仔细孩子,野菜在家里也摘选过,恭恭敬敬的连杂草都没有。

我清洗后放锅里汆水晒干,到时候拿来蒸肉,那滋味也美得很。

切碎炒腊肉丁,香肠丁,包包子、饺子,能把人香迷糊。

汆水后新鲜的拿来包饺子也好吃。

三郎吃了一顿让我第二天再包,他说好吃爱吃喜欢吃。

就没有见过比他更好养活的人了。

挖冰窖紧锣密鼓地干起来,加上还要春耕,家家户户都很忙。

三郎更忙,家里要干,还要去老屋那边干活,还没饭吃,

每次他归来,总是沉默不语,连那只总爱与他嬉戏的大黄狗也提不起他的兴致。

我心中满是怜惜,却也明白,有些事,旁人无法插手,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释怀,想通了,便与公婆商议,真正分家独立。

原本我还忧心忡忡,谁知他转身从老宅背回一袋沉甸甸的谷子。

婆婆紧跟其后,怒骂连连,他却毫不畏惧,一番反驳让婆婆气得几乎昏厥。

唉,我这颗悬着的心,算是白操了。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五月底。冰窖已深挖完成,四间新屋拔地而起,上梁盖瓦,布置得井井有条。两间屋内摆满了各式家具,一间则堆放着家中晾晒的竹筛与三郎打猎所得,满目皆是生活的痕迹。

田里瓜果飘香,蔬菜繁茂,家中的腊肉早已消耗殆尽,粮食也见了底,唯有去年三郎带回的银两,还余下二十五两。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唯有我的肚子,依旧毫无动静。

这日,我在屋内小憩,三郎在屋檐下专心致志地削着竹签。婆婆忽然来访。

你媳妇呢?她问。

回娘家了。三郎答道。

就知道往娘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对她不好呢。婆婆抱怨道。

三郎眉头一皱,问道:娘,您来这儿,有何事?

三郎啊,你们成亲都一年了,你媳妇的肚子还没个动静,我想着,不如从老二那里过继个孩子吧。婆婆提议道。

啥?娘,您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三郎惊讶道。

我只是可能暂时生不了,又不是永远生不了。我插话道。

就老二家那几个孩子,白送给我我都不要,还想让我养大他们,继承我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简直是做梦。三郎愤慨道。

婆婆闻言,心痛如绞,声音尖锐起来: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不养个孩子,将来老了怎么办?像你师父、师娘那样,孤苦无依吗?

三郎轻笑一声,道:娘,您就别在这儿蛊惑我了,我又不是老大那个傻瓜,听你们说什么养儿防老,却不顾自己的妻女,天天像头老黄牛一样,给二房养儿子。

就那几个孩子,以后别说给叔伯养老,怕是连自己的亲爹娘都会被撵出家门。

既然娘您今天来了,那我也就跟您把话说清楚。

春妮能生,我也没病,这一年春妮没怀上,是因为我在吃药,我为什么不让她怀孕。

是因为我爹娘靠不住。

到时候别说给银钱了,怕是连孩子都不愿意帮忙带,那我怎么办?丢下他们母子去赚钱?

大嫂生孩子的时候,九死一生,痛得大喊救命,娘您可没管,大哥想管,却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受苦。

好在大嫂命大,平安生下了几个孩子。

我可不会拿春妮的命去冒险,我舍不得。

透过窗户,我都能感受到婆婆的失魂落魄,她无言以对。

三郎,你就这么看待爹娘的吗?婆婆问。

不然呢?娘您从小到大不就偏心老二,偏心您的侄女吗?他们是您的亲人,我和老大、老四就是老黄牛,拼了命地给老二养儿子。

您也别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您不心疼我,凭什么要求我心疼您?

这些年我往家拿了近百两银子,您说给我保管,结果您给了我多少?前前后后不到三十两,剩下的七十两哪里去了?还不是偷偷给老二用了。

您也别装了,赶紧回去看您的好儿子、好侄女,顺便抱抱您的那几个宝贝孙子。

婆婆闻言,大哭起来:三郎啊,你这是要挖娘的心啊。

娘,您别嚎了,我听了这么多年‘狼来了’,都听腻了。您要是真心疼我,二十几年了,没给我冲过一碗蛋花汤,我回来晚了,也没给我热过饭,被子脏了臭了,都是大嫂给我洗,鞋子破了烂了,要么我自己买,要么还是大嫂给我做。

您要我不挖您的心,行啊,把剩下的七十两银子给我!

婆婆哆哆嗦嗦地离开了。

三郎进屋时,我想装睡都装不下去了。

只能凶狠地瞪着他。

他却毫不在意,一把将我抱入怀中,往床上倒去。

我原以为他是要与我亲热,结果他却将脸埋在我的脖子处,重重地呼吸着。

湿热的气息流到我的脖子上,我惊讶不已。

哭了吗?

我犹豫了片刻,轻轻给他顺了顺气。

结果他居然痛哭出声。

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刚刚怼他娘的时候,那股子凶狠劲儿哪里去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得不到爹娘的偏爱,心里委屈了吧。

可怜的家伙。

等他情绪稳定后,我带他回了娘家吃饭。

先是锁上小门,再锁上大门,留下大黄看家。

大黄看起来不凶,整日眯着眼睛睡觉,但咬人的时候可不含糊。

下嘴可狠了。

娘见我和三郎回家,先招呼三郎坐下,才说道:你们来得正好,小妹最近迷上了做饭,也尝尝她的手艺。

还让小妹随便发挥。

小妹得了令,喜滋滋地去找食材。

爹和阿爷今年也很忙很累,地里活要做,空闲时间就去帮忙修房子、挖冰窖,这几日也在家里歇着。

他们也很喜欢三郎这个女婿(孙女婿),正拉着三郎坐在堂屋闲聊。

娘把过年剩下的零嘴都拿出来,让他们爷儿几个吃,还让小妹泡壶今年摘的茶。

娘拉着我坐下说话:家里啥都没剩了吧。

我点点头。

我和三郎商量着明日去县城买些。

咱们老百姓就这几件大事,田地、房子、成亲、生子,如今你们也算是完成了两件大事,明日既然去了县城,跟三郎去看看大夫。

三郎吃了快一年的药,是得好好看看大夫,急吼吼地有了孩子,孩子不康健害了孩子,我可不依他。

先去看大夫,再晾他个十天半月,期间肯定不与他亲热。

正聊着呢,族长心急火燎地走来。

三郎、三郎。春妮,你们在就好,对面村有家要卖田,那田就在你家门对面,隔条路的事,五亩田,十两银子一亩,你家买不买?

族长叔气喘吁吁地说。

三郎一听,立即说:买、买。

我也跟着起身,准备回家去拿银子。

五亩田地,计划用来播种谷物,扣除赋税后,辛勤耕作一年,收获的粮食足够两年之需,待谷物收割完毕,还能再播种小麦。

投入几十两银子,看似数目不小,实则关乎一生的福祉。

双亲催促三郎,让父亲、祖父及族中长辈一同前往办理。

她随我一同返家取钱。

我毫不犹豫,将家中积蓄悉数取出,只为购置田地。

三郎却拉住我,道:无需回家取钱,我向父母去要便是。

父亲、母亲,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即到。

未曾料到,三郎竟决定回家向母亲索要银钱。

我心中暗自怀疑,他是否能成功。

因此,我让父亲与祖父先行一步,去与人商议,看能否压低些价格。而我与母亲,则带着大虎、小虎在家门口守候,若他未能带来银钱,我便用家中的钱补上。

远处传来婆婆的哭嚎声,我不禁心生疑虑。

他不会去抢吧?母亲低声嘀咕。

我心想,或许真有可能。

不过,无论他如何得来,既然他不愿让我知晓,我便装作不知便是。

毕竟,我是最终的受益者。

五亩田地,最终以四十九两的价格成交,较预期少了一两。

当两村村长、族长共聚一堂,撰写地契之时,三郎提出,地契上写我的名字。

对,就写云春妮。

此言一出,不仅旁人惊讶,连我也惊愕不已。

三郎啊,写春妮之名不妥,还是写你的吧。父亲劝说道。

但三郎坚持己见。

由于他回家筹钱,其父与兄弟均未露面,因此最终依了三郎的意愿,将地契写在了我的名下。

父母只是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并未真心阻止。

于是,云春妮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五亩良田。

恰巧次日需前往县城,便顺道去官府将地契上的名字更改过来。

宴请村长、族长之事,需稍待几日,先得把粮食买齐,好好准备一桌丰盛的宴席,菜品需精心安排。

从父母家用完餐返家时,天色已晚。

父亲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对我说:妮儿,与三郎好好过日子,这世间,并非所有男子都愿意将田契写上妻子的名字,你明白吗?

父亲,我懂的。

县城医馆的大夫见到三郎,客气地请他入内。

三郎说明来意,大夫先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我一眼,不禁笑出声来。

娘子如此貌美,难怪如此。

大夫先为三郎把脉,又为我诊脉。

半月之内,切勿行房事,之后顺其自然。

一听半月,三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大夫又叮嘱:有孕之后,房事需节制,即便行房,也不可放纵。

三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离开医馆后,我取笑他。

他也笑了,凑近我耳边道:大夫虽言少行房事,却未说不能舒缓,到时候,就劳烦娘子了。

这是何意?

偏偏那三郎,笑得格外狡黠,透着一股子坏劲儿。

这次进城,主要任务是采购粮食,还有油盐酱醋之类的日常用品。顺道呢,去探望一下四郎。

三郎见到四郎,便眉飞色舞地讲起自己从家里顺银子的事儿。四郎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惊讶。

三哥,我真是佩服你。不过话说回来,那银子本就是你辛苦挣来的,娘当初说让你保管,那自然就该归你。

四郎接着又说道,自己打算明年参加科考。他如今还是个童生,一直渴望能在学业上更进一步。

三郎一听,豪气干云地说:那就去考!要是考上了秀才,你就安心读书。家里有粮食,我给你送来,钱财方面也能支持你一些。到时候,我还能护送你进京赶考呢。

四郎听了这话,眼眶瞬间红了,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三郎行了个礼。

谢谢三哥。

说完,又朝我行了个礼:谢谢三嫂。

我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礼,赶忙说道:可别谢我,这都是三郎的功劳,我啥也没做,就是跟着沾光罢了。

我们拉着一牛车满满的粮食往家走。路上,三郎跟我聊起四郎科考的事儿,还有他打算给银子支持的事儿。

四弟要是能考上去,别说是举人老爷,就算是秀才老爷,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能跟着沾光啊。

这几年,四弟两口子攒了些钱,他自己也挺争气的。我给多了银子他肯定不要。而且考秀才就在咱们县城,花不了太多钱。等考上秀才,再去考举人,那就得去府城了,那也得是几年后的事儿。到时候,咱们家底也厚实了,给个三五十两,也不在话下。

妮儿……”三郎轻轻唤了我一声。

我握住他的手,靠在他肩膀上,温柔地说:这事儿我支持你。

这和接他师父、师娘来家里养老,完全是两码事。四郎可是他的亲兄弟。付出是一回事,要是能把四郎扶持起来,对他、对我们的孩子,甚至是整个云家村,那都是好处多多。

至于他师父、师娘唉,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媳妇,你真好。三郎一脸幸福地说道。

他原本估计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来说服我,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答应了,这让他十分意外。

回家的路上,我们在路边发现了一只野狗。那狗浑身的皮都烂了,看样子八成是快不行了。

我和三郎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咱们救救它吧。

说完,又一起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这狗能不能救活,但我们还是想试一试。

三郎腾出一个竹筐,把狗放了进去。这狗身上疤疤癞癞的,还流血流脓,散发着一股恶臭。三郎一手赶着牛车,一手提着竹筐。

我已经想好了,回去就烧热水,先给它好好洗洗,泡泡身子,再弄点草药熬水给它喝。

回到家,爷奶得知我们捡了只癞皮狗,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还帮忙烧水给狗洗澡。

这狗看着没精打采的,但是喝药的时候特别乖,吃粥的时候也不含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看来是真饿坏了。

阿奶帮我整理粮食,阿爷去村子里帮我讨药。

为了防止大黄被传染上病,三郎决定先在外面给这只狗围个窝,等它病好了,活过来了,再让它和大黄一起玩。

我们一天给它喂三次药,泡一次药澡。它身上血淋淋的,看着就让人心疼。不过这狗倒是挺乖觉的,给什么吃什么,看人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特别惹人怜爱。

这几日,三郎也没去干活,就跑到对面的田里转悠。卖家说过,这季的谷子归我们,税赋也得我们来出。人家说得轻巧,三郎可宝贝这谷子了。

其实我也挺稀罕的。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门口看着那片田。

不过再稀罕的东西,看几天也会觉得腻了。

这两日,我想吃醪糟了。糯米昨夜就泡上了,早上还换过水,得赶紧去蒸起来。

三郎想吃豆腐,我就喊他回家推磨。

豆腐做好后,我让他给公公婆婆送去一盆,还有我爹娘家,三个叔叔家也各送一盆。多余的豆腐就做成豆干,这样可以多吃几顿。

天气渐渐热了,东西也放不住。我现在就盼着冬天快点到来,到时候家里的冰窖就能派上用场了。

等到六月底的时候,大福(我们给那只狗取的名字)身上烂疤已经好多了,精神头也足了,吃什么都不挑,一顿能吃一盆。

它还坚持吃着药,我要是忘了,它就会哼哼唧唧地提醒我给它熬药。它抓老鼠也特别厉害,一逮一个准。

村里的人说,它可能是一只黑狗,还是一只猎犬,而且可能还不到两岁。

爱真的能让万物焕发生机,大福也不例外。

等到八月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狗,天天和它兄弟大黄一起玩,一起在院子里巡逻,还跟着我们进山抓野鸡。

这大福抓野鸡、野兔,那叫一个又快又准。三郎跟别人吹牛道。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算吹牛,因为大福确实很厉害。自从它跟着进山,每天回来都能带回几只山鸡和野兔。

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鸡肉和兔肉了。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去卖钱。

村里的人都羡慕我们捡了一只招财狗。

媳妇,我们回来了。大福先跑进了院子,热得它舌头伸得老长。

我给它往盆子里倒了些凉白开。三郎把野鸡、野兔放进木盆里,还有一只被咬伤的狍子。

今日收获不错呀。我笑着说道。

可不,这狗鼻子真是灵,往林子里一窜,就能逮只野鸡回来。

可它也坏得很,野鸡、野兔都给咬死。这狍子肉没吃过不能说不能说,它心眼子多着呢。

我让三郎赶紧洗洗手,又给他冲了碗红糖蛋花汤。

我去给你把菜热热。

这天不热,对付吃口吧。我一会先把野鸡野兔狍子送过去,然后去田里看看。今年稻谷比往年黄得早些,我估摸着中秋后就能收割了。

门口那块地,三郎已经用碎石垫平了。按照他的意思,要不是来不及,他还想用石板铺一下呢。

现在家里有几亩田,谷子、麦子都需要晒,地方越大,摊得越薄,干得就越快,也不用担心晒不干。

鸡留一只,人家大福辛辛苦苦抓的,哪能一口都不给吃。

最近,野物都是卖给隔壁村一个专门收野物的人家,他们家有骡子,收了野物就送县城去,挺方便的。

三郎也偷偷地想买头骡子。他倒是没直接跟我说,只是旁敲侧击地说有头骡子去县城、镇上就不用问别人借了,送点野物啥的也方便。

我问过爹娘,一头小骡子要十多两银子,成年的更贵。而且买回来还得好好喂养,不单单吃草,还得吃苞谷豆子,费钱得很呢。

通常来说,寻常人家可养不起这样的物件。

若三郎真有心要买,倒也不是不可。

毕竟咱家如今也置办下了房子和田地,买头骡子,再做个车厢,也未尝不可。

他倒也没急着非买不可,再等等也无妨。

爹娘打算买头牛回来,而且大虎的亲事也已定下,女方是邻村的姑娘,模样周正,手脚也勤快能干。

最关键的是,大虎对她很是喜欢。

如今,家里家外的事,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中秋节时,我和三郎设宴请客,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摆了好几桌,唯独婆婆赌气不来。

三郎亲自去请,她还是不肯赏脸。

大嫂在一旁说道:她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今年大郎再跟着三郎赚些钱,明年咱们也搬出去自己过。大嫂说道。

这番话倒是让我颇感意外。

大哥他同意吗?

嗯,他同意了。大嫂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大嫂,我先提前恭喜你。

大嫂微微红了眼眶,轻轻点头,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大嫂,你这是有了?

大嫂轻轻点头,我能感觉到这胎和之前的不一样。

我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在乡下,家家户户都盼着能生个儿子,而且多生几个更好。

毕竟俗话说得好,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兄弟多了,别人就不敢随意欺负。

别看三郎平时总是闹腾,还动手打过他二哥,但要是别人真敢欺负他二哥,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如今大嫂又有了身孕,可我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心里难免有些焦急。

有时候真想揍三郎这个混蛋一顿。

但转念一想,要是生个像二房那几个一样的孩子,吃饭时抢菜,汤汁甩得到处都是,满嘴脏话

要是我生的孩子这样,我非得把他吊起来打不可。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闲聊,都对今年的收成感到满意,觉得来年不愁吃喝,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这时,有人问起三郎今年还进山打猎吗?

去的,等收了谷子,谷子晒干了就去。三郎回答道。

中秋过后,就到了收稻谷的时候,金灿灿的谷子倒在地上晒着,看着就让人欢喜。

打谷子的时候,都是自家的亲人来帮忙,三郎把他大哥、二哥都叫上了,四郎还从县城带来了酒,四郎的媳妇则帮忙煮饭。

徐小妹也带着丈夫和儿女过来了。

县城里的孩子和村里的孩子,差别可真大啊。

四郎和小妹的孩子,说话文雅懂事又有礼貌,一看就是识文断字的人,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

不像村里的孩子,只知道疯玩。

二房的孩子大的都十一二岁了,却一点也不懂事,整天上蹿下跳的,满嘴脏话。

家里有五亩田地,人多力量大,一天就能干完活。烧饭、煮点心也有人帮忙,但到了晚上,我却有些不舒服。

躺在床上,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便让三郎给我扇风。可一会儿又嫌他风大了,一会儿又嫌他碍眼。

“媳妇,你是不是累着了?”三郎关切地问道。

“我想吃点甜的。”我回答道。

他让我等着,便去给我煮荷包蛋了。

我其实是喜欢吃的,但等他端着碗过来时,我却觉得恶心。

“赶紧端走,端走。”我催促道。

晚上,我还不让他挨着我睡,嫌他碍眼,让他把窗户打开,去外面睡。

“……”三郎一脸委屈地出了屋子,我这才觉得安逸了些。

一觉醒来,我想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会儿也不想动弹。

我大抵是真的病了。

听到灶房有动静,我都不想起身。

“姐,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了粥。”小妹的声音传来。

“你姐夫呢?”我问道。

“姐夫去镇上请大夫了。”小妹回答道。

我准备起身,小妹却按住我的肩膀:“姐,你躺着,谷子姐夫已经摊开晒了,大黄、大福守着呢。”

“……”我确实不想动弹,便又躺下了。

“咋地了?咋地了?哪里不舒服?”娘急匆匆地走进屋来。

她先给我探了探额头,又摸了摸手。

“没发热,是不是活儿太多累着了吧?”娘关切地问道。

“女婿大清早的来家里喊人,给我吓得够呛。我让你小妹过来给你弄吃的,我等家里猪、鸡鸭喂了赶紧过来,就怕你病得严重。咋地了?哪里不得劲?”娘一口气说道。

我看着娘愣了愣,瞬间明白了什么,拉着她的手放在我肚子上,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娘惊喜地问道:“啥?有了?”

我轻轻点头。

“该是有了,你身子骨向来好,这两日打谷子,洗洗涮涮那么多事,肯定累着了。”娘说道。

“你起来漱漱口吃点东西,继续躺着,鸡鸭那些我给喂去。”娘说完便去忙活了。

三郎请大夫回来后,大夫把脉后先是恭喜我,又恭喜三郎。

“估摸着有一个月了,好生养着,等过些日子,老夫再来瞧瞧。”大夫说道。

三郎高兴得走路都打飘了,把大夫送出家门后,还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乱七八糟的拳。

我这是第一胎,三郎把爷奶接来陪我,还对小妹说:“小妹,你过来照顾你姐,等你嫁人,姐夫给你二两银子添妆。”

“姐夫,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小妹说道。

小妹拉着我,让我作证。

她还不放心,让阿爷、阿奶都要作证。

为了二两银子,小妹真的是尽心尽力。

兰月几姊妹也会过来帮忙,小妹就更乐意了。接下来的日子,三郎简直像上了发条,拼了命地干活。

任谁劝说,他都不为所动。

他带着云家的一众男儿,还有他的两个兄弟,一股脑儿往深山里冲。

几个月下来,竟带回了近百两银子。到了十二月,家里还宰了四五头肥硕的野猪,说是要给我做月子时的熏腊肉,好让我吃得舒心。

家里的冰窖也堆得满满当当,肉放进去没多久就冻得硬邦邦的。要是夏天也能如此省时省力,那可真是美事一桩。

到了腊月的尾巴,三郎驾着一辆骡车回来了。

我一眼便看出,他这是偷偷挪用了银子,买了骡子,置办了这辆骡车。

“媳妇……”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怕我与他争执。

我白了他一眼,故作轻松道:“这骡车倒是不错,以后去镇上、县城都方便多了。”

好男人嘛,就是要夸出来的,哄出来的,更是要让他感受到你的崇慕和认同。

家里也确实需要一辆车,牛车、驴车、骡车都行,马车就算了,太贵不说,一般人家也不让养。

我对骡子不太懂,也不敢太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大家夸赞这骡子骨架好,夸三郎眼光独到。

村子里的人都跑来凑热闹,看这稀罕物。

徐二郎也忍不住摸了又摸,羡慕道:“三郎,明儿这骡车借我驾去镇上置办年货呗。”

三郎笑着拒绝:“你想得倒美,我正稀罕着呢,没门儿。”

“我可是你亲二哥,也不借啊?”徐二郎故作生气道。

“不借不借,又没多大事儿,咋滴,你以前能走着去镇上,现在就走不动了?你又不是没钱,自己买一头去呀。”三郎毫不退让。

徐二郎不说话了,买头骡子多贵啊,他跟着三郎虽然赚了点银子,但以后还有几个儿子要花钱呢。

“三郎你真小气,我去跟弟妹说。”他试图用我来施压。

跟我说?让我当这个冤大头?我摇摇头:“二哥,我做不了三郎的主。”

“三弟妹,你就别谦虚了。”徐二郎还不死心。

三郎上前把徐二郎拉走,威胁道:“你为难我媳妇做什么,有事你跟我说。”

骡车这东西,不可能不借,但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借。要是借出去到处疯玩,撞到人怎么办?

三郎说,要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不管谁来他都借,但必须得会驾驶骡车才行。

村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找三郎学驾驶骡车的人络绎不绝。

今年三郎没有请师父、师娘来家里过年,倒是送了不少小妹包的粽子、馒头到山里去。

理由也简单,我有身孕,怕招呼不好师父、师娘。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懂的自然懂。

但两人还是下山来了,找了族长、村长商量,说要在云家村安家落户。

买的还是我家隔壁不远处的荒地。

那块荒地三郎也早就看上了,打算买来开荒。现在师父师娘买了,他也没说什么,还乐呵呵地说到时候帮忙去干活。

我更不会说什么,毕竟我们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太大的矛盾。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算计,不值得我去撕破脸。

但以后也不会特别亲近。

师父、师娘找村里人帮忙干活,都是些实诚人。干活就来,至于吃饭——

他们现在住在我家里,吃也在我们家里,就说一天给个十文钱意思意思。

一天十文钱,村里人也不嫌少,能干活的都来干,人也不少。

师娘嘴上不说,脸色却常常不好看。

娘小声跟我说:“她就想着当初帮你白干活,可不想想你管饭,家里粮食、肉都吃得精光。而且都是你娘家兄弟、叔伯。”

“这种人小肚鸡肠,不值得深交。”

“好在他们就修三间屋子。”

娘说得很有道理。

师父、师娘家的房子年前没有修好,眼看着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杀年猪。

以后也是村里人了,我们也邀请了他们去吃刨猪汤。

幸亏爷奶住着,他们晚上没有弄出太大动静。

要不然小妹还是个大姑娘呢。

年后师父家继续修房子,家里三郎攒的木头都送过去做房梁了。

他怕我不乐意,还特意解释道:“木头山里还有,我有的是力气,砍了扛回来就行。”

“咱家只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你。”

他说这些,我听着也暖心。

几根木头而已,我还是舍得的。

师父家房子修好,都二月底了,他们手里的银子想来也花得差不多了。师父来找三郎说,要把山里的家具物件都搬下山,然后要去山里打猎。

三郎看着我的肚子,我知道他不是很想去。

“那就去几次吧,我月份大了,得留在家里,四月份起我就不去了。”

三郎春天不是很想去打猎,但是师父没银子,不去赚就得问他借。他心里自有一杆秤,算得明明白白。

等到小麦收回家,师娘找我说借点麦子,还要借点谷子。

我咬咬牙,一样借了一百斤。

二百斤粮食,两个人吃,也能吃几个月。

三郎知道后,一个人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叹了口气。

我知道,按照去年赚的银子来说,师父、师娘手里是有银子的,修房子用不了那么多。而且一开始大家去干活,后来我那些兄弟嫂子也不是瞎子,去的人就少了。

也没有人给他们送菜。

这开春了,该种的要种下去,但师娘不忙着这些事情,天天在村子里这家坐坐,那家坐坐,也不说种点瓜,还想等着别人提醒、别人送?

师父也是,不忙着开荒,还约人喝酒。

难怪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攒不下银子。

我心里暗暗祈祷,可得快些把嗣子的事情提上日程。

有了孩子,应该会努力干活攒钱了吧?

三郎也是个实诚人,没事就去喊他师父干活开荒。他师父说累,多数时候都是三郎在做,他师父歇着。

三郎回家每次都汗湿透衣服,也越来越沉默。

直到五月中旬,我生孩子,三郎终于有理由不去了。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大嫂终于得偿所愿(她之前一直盼着是个女孩),所以徐二嫂过来想嘲笑挖苦我,结果三郎根本没给她机会。

杀猪、宰鸡的满月宴上,

按照老规矩,孩子出生要算八字,再由族中长辈赐名。长命锁、银镯子,这些别家孩子不曾有的,我家骄宝样样不缺。

一个丫头片子,犯得着这般大张旗鼓?也不怕折了孩子的福分。二嫂倚着门框嗑瓜子,瓜子壳劈里啪啦砸在地上。

三郎攥着拳头踹开院门,指节捏得发白:二嫂不也是女人家?照您这说法,早该投河自尽了!

你……

再敢编排我闺女半句,我撕了你这张碎嘴!三郎的怒吼惊飞了檐下麻雀。这位表姐兼嫂子,向来是他的逆鳞,若非看在表哥面上,怕是要动真格的。

当夜三郎便揪着徐二哥在巷口打了一架,直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才罢休。自那以后,再没人敢说骄宝是赔钱货。

我坐月子时倒没受多少罪。婆婆把小妹接来帮忙,又日日过来照看。小妹却总躲着活计——她姐夫给了整匹碎布头,能做百来个荷包,每个能卖十文钱呢。

我现在浑身是劲儿!小妹把针线笸箩往怀里一搂,谁也别想抢我饭碗!

八月里大虎成亲,新媳妇刚进门,婆婆就当家把钥匙交了过去:大虎的工钱自己收着,小虎的还归我管。等小虎成亲那日,咱们就分家。

新过门的弟媳确是能干人,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这时师父从府城带回个八岁男童,瘦得像根竹竿,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孩子机灵着呢。爷爷捻着胡子笑,养好了,咱们老两口将来能享福。

三郎发现温朗身上带伤,是某日抱骄宝时,孩子袖口滑落露出淤青。

谁打的?

爹娘!男孩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原来这孩子不仅常遭毒打,有时连饭都吃不饱。三郎深吸几口气,揉了揉温朗的头发:往后到师兄家吃饭,让你嫂子给你留饭。跟着师兄进山打猎,顺道帮你嫂子看骄宝、摘果子。

这话里藏着深意,是要温朗少与亲生父母接触。男孩点头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摸着他的头:有事跟师兄说,也可找我,咱们都会帮你。

有些人面慈心狠,偏生披着人皮作恶。可咱们也只能暗中照应,不好明着插手。

转眼骄宝四岁了,活脱脱个野丫头。院里的树没有她爬不上的,屋顶瓦片都被她揭过几回。三郎惯她惯得没边,倒是对儿子小承严厉得多——这孩子犯错是要挨板子的。

这日村里出了大事。

半夜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见温朗浑身是血站在门口。骄宝吓得直往我怀里钻,连大气都不敢出。

嫂子……我杀人了。温朗声音发颤。

我急忙把他拉进院:宝儿,去请族长、村长来,再把你姥姥姥爷也喊来。别人问什么都别说。

骄宝点头如捣蒜,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你杀了谁?

我爹娘。

为什么?

爹要我脱裤子……他……温朗突然噤声,眼里涌起刻骨的恨意。

族长和村长来得很快。他们去隔壁查看时,我听见村长倒抽冷气的声音——刀刀致命,那对夫妻早已断气。

现在怎么办?我攥着三郎的衣袖。

报官还是私了?

三郎盯着蜷缩在角落的温朗:人命关天,必须报官。但决不能让温朗抵命。

不报官定会牵连全村。三郎把温朗叫到跟前,耳语几句。男孩身上本就有伤,三郎又挥了几鞭子,顿时鲜血淋漓。

衙役来时,村民纷纷作证温朗常遭毒打。如今他奄奄一息的模样,更添几分可信度。何况徐家还有位举人老爷,县衙总得给几分薄面。

温朗从杀人犯变成了受害者。这可怜的孩子,一夜间成了孤儿。

结案那日,县令判定夫妻互杀。物证该毁的都毁了,村长和族长自会守口如瓶。

春妮,咱们该搬去县城了。三郎擦拭着猎刀,不能太急,也不能太慢。就说小承要启蒙,正好是个由头。

村民们安慰温朗:你还有师兄呢,他不会不管你的。男孩默默点头。

住在我家的温朗渐渐有了生气,眼里也有了光彩。后来我们搬去县城,他跟着武师学艺。学成那日,他跪在堂前:我要去参军。

那就去。三郎拍着他的肩,攒军功,拼前程。咱们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四郎考中贡生那年,做了九品县令。对徐家来说,这已是改换门庭的大事。

小承十五岁考中秀才时,还嚷着要考状元。

三年才出一个状元,哪那么容易?我戳他额头,不过有志气是好事。

二十二岁那年,小承当真中了状元。而温朗也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定是用了全部军功,换来一块丹书铁券。

师兄,他跪在堂前,将免死金牌举过头顶,从此您可以安睡了。所有罪责,弟子一力承担。

三郎红着眼眶扶他起来:傻孩子……

其实真不必如此。村长、族长都已作古,我和三郎早已……

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骄宝在院里追逐蝴蝶,小承捧着书卷摇头晃脑,温朗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三郎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我们都没说话,却都明白——这人间烟火,这岁月静好,正是我们用半生心血换来的。

爹,娘!骄宝举着抓到的蝴蝶跑过来,你们看,我抓到金凤凰啦!

我和三郎相视而笑。这丫头,总能把蝴蝶说成凤凰。就像当年,谁也没想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会成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岁月如流,带走了许多,却也留下了最珍贵的。比如骄宝的欢笑声,比如小承的书声,比如温朗铠甲上的寒光。

吃饭啦!婆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桌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冒着香气。骄宝非要坐在温朗旁边,小承则捧着《论语》不肯放手。四郎的夫人正给婆婆夹菜,三郎在给温朗倒酒。

这样的日子,真好。

窗外,春风拂过槐树,带起一阵清香。我知道,来年的槐花会更甜,骄宝会长得更高,小承会走得更远,而温朗……他会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但此刻,我们只是围坐在一起的一家人。吃着热饭,说着闲话,看着孩子们长大。

这,就是最好的时光。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拼上性命,也绝不会吐露分毫。

这些年,阅历渐丰,听骄宝和承儿念过几回律法典籍,三郎心中其实对那时的抉择有过动摇,但若真要他重选一次,或许他不会像当初那样决绝。

又或许,他还是会重蹈覆辙。

那些道貌岸然、心怀鬼胎之徒,本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时光匆匆,转眼间,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颇有建树。爷奶相继离世,爹娘也步入暮年。

我们决定返回故里。

乡下,还有他的双亲,两位兄长,年少时的纷争与争夺,如今想来,似乎都已变得微不足道。

公婆年迈,因儿孙争气,徐家二哥和二嫂也不敢不孝顺。二房的孩子们,真是一个个都不争气,真是应了那句“娘懒坏一窝”。

大房的女儿们嫁得都挺好,唯一的独子也撑起了大房的门面。

大房、二房的孙子辈中,倒是有几个出类拔萃的。

三郎出资在村里办了所私塾,请了先生来给孩子们启蒙……

未来的路,需要他们自己去闯。

家中的狗狗,早已不是当年那只大福、大黄,而是它们的曾孙辈了。

我和三郎,也已步入暮年。

“不老不老,我还能干呢。”三郎依旧不服老。

“是啊,爹娘还在,我们就还年轻,不能说老。”我附和道。

夫人和小姐心怀善念,归还我卖身契的同时,还赏了我五两银子作为嫁妆。

微风中,瓜果的香气扑鼻而来,我轻轻靠在三郎的肩上:“三郎。”

“哎。”他应声道。

“过两天,我们进山去挖些庆竹笋,晒干了给孩子们寄去。”

“给温朗也寄点。”

“给老四也寄些。”

“你再好好想想,还有谁需要寄的……”

“那得好好琢磨琢磨,可不能落下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