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一个欧洲女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

她叫乔伊丝，比利时国籍，但长着一张纯纯粹粹的亚洲脸。

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她要是不开口说话，谁都以为她就是个地道的中国姑娘。

也正是这张脸，让她飞越了半个地球，从欧洲跑回中国湖南，就为了一件事：寻亲。

她想给自己一个答案：“我，到底是谁？”

01

1995年，乔伊丝贝克斯（Joyce Bex）出生了。

但她的“家”，远在比利时的首都布鲁塞尔。

她的养父母，贝克斯夫妇，是土生土长的比利时人，俩人都是白皮肤、高鼻梁。

他们对乔伊丝那是真的没话说，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这个家庭有点特别，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是贝克斯夫妇从南美洲的玻利维亚收养的。

这一家人，肤色各异，凑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过得挺好。

贝克斯夫妇的家庭条件相当优渥，他们给了乔伊丝最好的生活和教育环境。

让她从小就学习多国语言，见世面，把她的性格也培养得非常活泼开朗。

按理说，这剧本挺好的，对吧？

可问题是，人总会长大，有些事，它藏不住。

乔伊丝自打记事儿起，就模模糊糊觉得自个儿跟别人不太一样。

等到了上学的年纪，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变得特别扎眼，特别刺挠。

你想想那个画面：她所在的社区和学校，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全是白皮肤、金头发的白人。

只有她，是唯一的黑头发、黄皮肤。

这种感觉吧，就像一大袋白面里，突然掺进了一小把黄豆，你想藏都藏不住。

总有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甚至有些熊孩子，会当面冲她喊，骂她是“野孩子”。

乔伊丝心里那个别扭啊，那个劲儿上不来下不去。

她不明白，明明大家说的语言都是一样的，过的生活也是一样的，凭啥就因为她长得不一样，就要这么对她？

她对这个生她养她的欧洲，对这个比利时，产生了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抗拒感。

这个疙瘩在她心里越结越大，越勒越紧。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憋不住了。

她跑回去，站在养父母面前，直接摊牌了，问他们：“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02

贝克斯夫妇看着女儿那张倔强又迷茫的脸，心里明白，这一天早晚要来。

他们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是时候把一切都摊开说了。

原来，乔伊丝的养母汉娜，因为身体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医生说她不适合生育。

但夫妻俩又特别特别喜欢孩子，做梦都想儿女绕膝。

那怎么办呢？思来想去，俩人决定，收养。

他们先是在一次环球旅行路过玻利维亚的时候，收养了乔伊丝的哥哥。

这事儿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也挺轰动的。

很多人都不理解，说你们好好的，干嘛非要收养外国小孩？

但贝克斯夫妇很坚定，他们就是喜欢孩子。

过了几年，夫妻俩又开始旅行，这一站，到了中国。

当他们途经湖南省益阳市福利院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他们见到了还是一个小婴儿的乔伊丝。

那小家伙，黑头发黑眼睛的，特别招人疼。

夫妻俩当即就决定了：就是她了。

那时候的跨国领养手续办得很快。

贝克斯夫妇就带着这个中国女婴，漂洋过海，回到了比利时，给了她“乔伊丝”这个名字。

乔伊丝听完养父母的讲述，整个人都愣住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她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比谁都清楚，养育之恩大过天。

要是没有这对善良的比利时夫妇，把她从福利院抱出来，带回欧洲，给她这么好的生活…

她自个儿的命运会是啥样？她根本不敢想。

但另一方面，另一个念头，也像疯长的野草一样，再也压不住了。

她对养父母坦白了内心的想法：“我对我的过去，对生我的人，太好奇了。”

“我控制不住地想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

贝克斯夫妇听了女儿的话，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非常理解。

他们反过来鼓励乔伊丝：去吧，孩子。

回中国，回湖南益阳，回那个福利院，去找到答案。

只有把这个心结彻底解开，乔伊丝才能真正放下，才能没有负担地过完下半辈子。

养父母的开明和支持，给了乔伊丝巨大的勇气。

于是，到了2017年，乔伊丝完成了在比利时的学业。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了飞往中国的飞机，踏上了这条横跨亚欧大陆的万里寻亲路。

03

乔伊丝这辈子，是头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

虽然长着一张中国脸，但她从小到大接触的全是西方教育，中文也不太灵光，只会说几句简单的。

她心里其实挺慌的，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好在，贝克斯夫妇在出发前，就特别细心地在网上帮她联系好了中国的志愿者。

飞机一落地，乔伊S就跟前来接她的志愿者们碰上了面。

当她走出机场，看着满大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黑眼睛、黄皮肤，听着周围熟悉的、却又完全听不懂的中文…

她心里那种常年漂泊在外的忐忑和不安，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她感觉，自个儿好像回家了。

志愿者们特别热情，大伙儿一商量，第一站，必须直奔湖南益阳福利院。

查档案，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乔伊S满怀期待地跟着志愿者，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益阳。

可当他们按照当年的地址，找到那个地方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福利院，不在了。

原址早就拆了，物是人非。

乔伊S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

她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益阳福利院”这五个字。

要是这条线断了，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好在，志愿者们都是本地人，七打听八打听，总算问到了。

原来，福利院不是倒闭了，是因为房子太老旧，在很多年前就搬到新地方去了。

一群人又火急火燎地赶到福利院的新址。

可眼前的景象，让乔伊S的心又沉了下去。

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因为搬迁，又隔了足足22年，那么长的时间，能改变多少事啊。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说，很多当年的老资料，都在搬家过程中丢失了，找不全了。

而且，当年经手的工作人员，早就换了好几拨。

不是离职了，就是退休了，甚至有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乔伊S不死心，她请求工作人员，无论如何，再帮忙找找看。

工作人员也被这个从比利时飞回来的姑娘感动了。

他们搬出了堆积如山的陈旧档案室，在那些泛黄、发脆的纸堆里，一页一页地翻找。

档案室里很安静，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乔伊S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她快要失望透顶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突然“咦”了一声。

他从一堆档案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张非常薄、非常黄的接收证明。

上面，用钢笔水写的字迹，还勉强能看清：

弃婴，益素兰。

生于1995年9月6日。

于1995年10月22日，在福利院门口，被一个名叫“周俊军”的男人捡来。

由福利院取名：益素兰。

“益素兰”！“周俊军”！

乔伊S看到这两个名字，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是她拿到的第一批，也是最关键的两个名字。

线索总算没断！她就是益素兰！

下一步，就是找到这个关键人物——周俊军。

04

可是，22年过去了，上哪儿去找一个只在档案上留了个名字的人？

福利院查遍了，也早就没了周俊军的联系方式。

事情到这一步，又卡住了。

乔伊S那股劲儿上来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开始用最笨，也是最朴实的法子——印寻人启事。

她把自个儿小时候在福利院拍的老照片，和这二十多年来各个阶段的长相变化，都印了上去。

然后，她和志愿者们一起，满大街地贴。

电线杆上、公交站台、小区布告栏…

她希望，她的亲生父母，或者哪个知情的邻居，能看到这张寻人启事。

这事儿很快就在益阳本地传开了。

一个长得像中国人的比利时姑娘，跑回来寻亲。这事儿太稀奇了。

当地警方也知道了这个情况，立刻决定介入，帮助这个跨国寻亲的姑娘。

那个年代，户籍信息管理还没那么规范，要从茫茫人海里，找一个22年前只留了名字的人，难度相当大。

警方废了老大的功夫，在陈年档案里翻来覆去地查。

最后，总算是查到了这个“周俊军”的联系方式。

当乔伊S和志愿者们，按照地址，真的站到周俊军面前时，乔伊S的手都在抖。

而周师傅自个儿，也是感慨万千。

他哪能想到，当年在福利院门口草丛里，顺手捡来的一个小婴儿，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而且，还成了个“外国人”，从比利时飞回来了。

周俊军努力地回忆当年的情形，那件事，他记得特别清楚。

他说，那天是1995年的10月22号，下午，天儿挺冷的，眼看就到饭点了。

他路过益阳儿童福利院门口，那会儿福利院还在老地方。

他刚走到门口，忽然就听到有婴儿的哭声，特别微弱。

他循着声儿找过去，就在福利院门口的草丛里，发现了两个冻得脸蛋通红的弃婴。

周俊军说，他当时特别气愤。

是谁这么狠心啊？在这么冷的秋天，把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就这么扔在草丛里？

他细细地检查了两个孩子的随身物品。

结果，啥都没有。

没有信件，没有写着生辰八字的小纸条，没有任何能证明孩子身份的东西。

就那么光秃秃地扔在那儿。

周俊军猜测，这孩子八成是经过了好几道手，才被故意扔在福利院门口的。

就是想给孩子一条生路，但又铁了心不想让人找到自个儿。

他当时啥也没想，赶紧就报了警。

可那个年代，哪有什么监控系统，福利院门口光秃秃的，啥也查不到。

最后，警方只能联系了福利院，做了个简单的登记，写了个证明，就把孩子交给了福利院照顾。

周俊军的出现，证实了乔伊S的身世。

但也让那条刚刚燃起希望的线索，彻底断了。

05

周俊军看着乔伊S失望的样子，也替她着急。

他给乔伊S出了个主意，让她去户籍系统里查查，有没有叫“益素兰”这个名字的。

或者，用档案上的生日“1995年9月6日”，去反向查询、排除。

但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啊。

“益素兰”是福利院起的名字，她亲生父母当年就算给孩子上了户口，也不可能叫这个名。

更何况，乔伊S的户籍，早就跟着养父母迁到了比利时。

她在中国的所有信息，早就被注销了。

寻亲之旅，再一次遭遇了死胡同。

乔伊S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

没过几天，到了9月6日。

这是档案上，“益素兰”的生日。

益阳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们，特别贴心，他们悄悄在福利院给乔伊S办了一场生日派对。

这是她22年来，第一次在中国过生日，第一次以“益素兰”的身份过生日。

乔伊S特别感动，当场就流泪了。

她给远在比利时的养父母打了电话，报平安，也告诉他们，自己有多想他们。

眼看着所有线索都断了，志愿者们给乔伊S提了最后一个建议：上电视。

他们联系了湖南都市频道的一个王牌电视寻亲节目，把乔伊S的故事和信息，完完整整地登到了网络上。

这一下，事情彻底闹大了。

中国的互联网传播速度太快了。

“比利时女孩万里寻亲记”，这个故事，被各大网络媒体疯狂转载和报道。

节目组的效率也高得吓人。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节目组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他们就在益阳市和周边的地区，从上千个打来电话的寻亲家庭中，筛选出来了五个与她匹配度极高的家庭。

节目组安排乔伊S和这五个家庭的叔叔阿姨们见了面。

在那些叔叔阿姨的眼神里，乔伊S总能看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

有愧疚，有期盼，有紧张，有小心翼翼。

她心里也特别心疼，她默默地盼着，自个儿的爸妈，就在这些人当中。

经过节目组和志愿者们反复的资料对比，最终发现，有两家人，情况跟乔伊S吻合度是最高的。

这两家人，丢孩子的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而且，他们当年丢孩子的理由，都是因为家里老人的老旧观念，重男轻女，才迫使孩子被丢弃。

他们都是在不知情，或者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跟孩子分开的。

其中一家，姓熊。

熊家人在第一眼见到乔伊S时，就一口咬定，她就是自个儿当年丢的那个女儿。

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乔伊S跟熊家人的外貌，轮廓，尤其是眼睛，实在长得太像了。

但与此同时，另一家，姓李。

李姓人家的一个大女儿，跟乔伊S长得更像。

李家大姐跟乔伊S俩人站在一起，那感觉，就跟双胞胎似的。

乔伊S自个儿都感慨，说这简直就像在照镜子。

所有人都觉得，这回八九不离十了。

不是熊家，就是李家。

气氛被烘托到了顶点，就等最后一锤定音——DNA鉴定。

DNA的结果，出来了。

乔伊S和那五个家庭，都来到了节目现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熊家和李家。

他们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个从比利时飞回来的姑娘，就是自家丢失了22年的孩子。

鉴定结果，一份一份地公布。

第一个家庭…不匹配。

第二个家庭…不匹配。

…

轮到熊家了。乔伊S的手心全是汗。

结果…不匹配。

熊家人脸上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去，眼圈瞬间就红了。

最后，只剩下了李家。

那家有着跟乔伊S“仿佛在照镜子”的大女儿的李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摄像机全都对准了乔伊S和李家人。

DNA鉴定结果：乔伊S与李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个消息，像一盆零度以下的冰水，把现场所有人的热情和希望，瞬间浇灭了。

乔伊S再也绷不住了，她当场大哭起来。

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她没想过，在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下，在找到了这么多线索，甚至找到了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之后…

结果，竟然一个都不是。

她的过去，她的根，还是断的。

贝克斯夫妇实在不放心女儿，特地请了假，从比利时飞到了中国。

在益阳的志愿者家里，乔伊S见到了养父母，抱着他们痛哭。

这一次寻亲，彻彻底底，失败了。

因为即将开始的研究生学业，乔伊S只能暂时搁置了寻亲计划，她身心俱疲，跟随贝克斯夫妇回到了比利时。

这事儿吧，按理说到这就该结束了。

但谁也没想到，2021年，乔伊S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放下了那个苦苦寻亲的身份，而是以一名支教老师的身份，奔赴益阳农村。

她放不下益阳，放不下这片土地。

很多人也不理解，觉得生恩不如养恩大，她对养父母才是最大的责任。

但乔伊S的选择，其实挺明白的：她非常感谢贝克斯夫妇给了她新生和所有的爱，但同时，她也深深眷恋着这片同种同色的土地。

她的人生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

她只是想知道自个儿从哪儿来，这个念头像个钩子，钩住了她。

她一边在益阳的乡村支教，一边继续等待。她总觉得，在这片土地上，她离那个答案，能更近一点。